而且每次發病之后她都會記憶斷片,明知道問不出什么,但許亦為和醫生依然會問。
這一次,林尋沒有一問三不知,而是轉頭看他,試圖將剛才的感覺形容清楚“我也說不上來為什么,只是忽然感覺自己死掉了,還是被燒死的。”
兩人目光對上,林尋眼里還殘留著困惑。
也因這樣近距離地對視,她仿佛看到許亦為的瞳仁緊縮了一下,很細微,一瞬即逝。
“哦。”許亦為只應了一聲便垂下眼簾,又道,“先回家吧,待會兒咱們去醫院。”
林尋沒有異議,點了點頭,隨即看向許亦為手邊的紙袋,問“我能看嗎”
許亦為將紙袋遞過來,里面裝的是林尋的資料和數頁成績單。
林尋只粗略地掃了一遍,便看向教師評語,這清一色的贊美之詞和她的自我認知割裂開來,好像形容的不是她,而是什么絕世天才。
許亦為一邊拿手機回信息,一邊說著后面的安排“留學的手續有人去辦,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等咱們回到你小時候住過的地方,你就專心學習語言和文化知識,課程我會讓人安排。”
林尋動作頓住“我真的要留學嗎”
她對此一點概念都沒有,完全想象不到自己一個人在陌生國度是什么樣的情景,什么樣的感覺。
許亦為只陳述事實“你沒有參加今年的高考,如果不留學就要再上一年,參加明年的高考。”
林尋沒吭聲,今年的三次模擬考試,有兩次她因為中途暈倒而錯過,還有一次成績不佳,考卷有一半是空白的。
那之后許亦為和她聊過一次,問她的想法,是要先治病還是一邊治病一邊上學。
她只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她說的是真的,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考試途中再出岔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病到底有多嚴重。
林尋想了想,又問“咱們一定要回去嗎”
那個她生活到十四歲、母親許南語離世的地方,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回去,雖然懷念,卻有些說不清的防備和警惕。
安靜了幾秒,許亦為的視線離開手機,看著林尋平靜地說“國外有更好的辦法治療你的病。這次回去是利醫生的建議,說對你會有幫助。不管怎么說,下個月你就滿十八歲了,是否要繼續讀書,在哪里讀書,以后想在哪里定居,選擇什么樣的生活方式,等你病好了可以自己決定。但現在你要先聽我的。”
就這樣,話題結束,林尋沉默了。
和過去一樣,任何事情都是在林尋的“我不知道”,和許亦為給出的幾個方案的碰撞中,最終由許亦為做出裁斷。
林尋和許亦為一起回到現在住的房子。
進門后,許亦為說了一句“先去換衣服、洗把臉,過半個小時咱們去醫院”,便去了書房。
嚴格來說,這里不能算是家,房子分上下兩層,面積很大,但人氣不足。
許亦為不經常回來,回來了也是在書房里忙碌。三餐和衛生打掃都有家政阿姨負責,林尋大多時候都是獨處。
其實剛來到這里的第一年,許亦為就請了阿姨、家庭助理和護工照顧林尋,只要她從學校回來就會被看管起來。
林尋不喜歡這種“坐牢”一樣的生活,但她沒有抱怨,也沒有消極抵抗,還非常配合治療,試圖令許亦為相信她絕對不會做出任何過激行為。
直到一年后,心理醫生判定她雖然有創傷后遺癥,但不至于發展到躁郁癥、焦慮癥的地步,她也多次和許亦為保證絕不會輕生,許亦為這才放松警惕。
林尋回到房間里,從衣柜里隨便拿出一條連衣裙換上,又進浴室洗了把臉。
她對著鏡子緩慢擦拭著臉上的水漬,一邊擦一邊看向鏡子里的自己,看著有些潮濕的留海,以及那雙睜得很大且蒙了一層水氣的眼睛。
時間緩慢流逝,浴室里漸漸安靜下來。
林尋卻下意識豎起耳朵,好像在這個靜謐的空間里聽到了若有似無的滴水聲。
“嗒、嗒、嗒。”
林尋放下毛巾,只眨了一下眼睛,沒想到鏡子里的畫面竟跟著變了
照鏡子的人依然是她,一模一樣的臉,但“她”身上的外套自己從未見過,“她”的頭發也變成了齊肩發,還有點亂。
還有這個斑駁的鏡面,像是在某個公共洗手間,而不是她的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