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兩位掌書居處在東宮西面的旁舍,離主殿較遠,是低階女官們聚居處,崔姣帶著女史們來到那一排屋舍,有低矮的圍墻圈住那一方,墻頭覆蓋著黑色滲炭灰瓦,沿途坡道上鋪了一路的模壓花紋磚,進到那道圍墻里,地磚就被青石取代了,東邊角種了幾株青松,大太陽下蔫搭搭的,院子里曬著衣裳,都是女服。
崔姣提著裙擺上廊,循著檐上一路掛牌找到那兩位掌書的房間,房門虛掩著,崔姣聽到屋里人在說話。
“司閨自己想巴結她,犯得著拉著我們幫她抄經,誰幫我們辦職務”
“莫氣了,她是太子殿下帶回長安的,我們如何比得過”
崔姣磨著牙,原來背地里都是這般想她,她要不做掌書,內坊掌書就這兩人,她們做的事情更多,現在扯什么幫她,難道不是她幫她們分擔了職責
里面啪的一聲,像是什么砸地上了。
“我們好歹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子,她是個什么貨色姓了崔就真是崔氏娘子嗎若真是崔氏出身,怎么連個承徽的位分太子殿下都不給誰不知咱們掌書是無品女官,她沒名沒份的跟著太子殿下,身份必然見不得人。”
“三個掌書,她只管黽齋,好差事輪到她頭上,怎么不挑我們姊妹她住在崇文殿的廊房,我們卻在這旁舍內擠一屋”
崔姣氣白了臉,原來出于嫉妒便可肆意編排,太子真想挑她們一早就挑了,太子無法容忍旁人接近合宮上下都清楚,即使是她,也因此吃了不少悶虧,若非無路可走,她也不會明知道太子要利用她,還豁出命去討好,她們只看到了她表面風光,她們怎會知曉她的苦楚
崔姣看了看手中食盒,不給她們吃了省得吃了她的東西,還暗地道她是非。
她轉身下廊,出了圍墻外等候,不一會三個女史出來,見她的食盒沒送出去,好奇問道,“那兩位掌書沒收嗎”
崔姣想好由頭,“她們是長安人士,應是吃不慣這樣的鄉野小食。”
三人神色各異。
崔姣笑瞇瞇道,“她們不吃,正好咱們四人分了,你們也嘗嘗我的手藝。”
女史們早在廚下就饞了,聽她這么說,都歡快道好。
四人回廊房,各分了半碗吃下,紛紛稱贊好吃,樂的崔姣夸話,等以后手里有余錢,再給她們做他們清河人常吃的巨勝奴1。
吃飽喝足后,崔姣便安心在房中抄起了經文。
那兩個掌書抄完經,到夜間和其他女官匯總經文,聽她們說起才知道,崔姣來旁舍為各個幫她抄經的女官送小食,唯獨沒送給她們倆,兩人詢問了崔姣來的時辰,正是她們背地說人壞話的時候,皆都心中有鬼,此后擔驚受怕良久,唯恐她去太子面前告她們,遇到崔姣必避讓,崔姣也懶得和她們來往,大家便將這事掩在了心底。
隔日一早,有人過來取抄好的經文,順便傳話,讓她換身不顯眼的衣裳,太子要帶她去慈恩寺進香。
崔姣抄了半夜的經書,好不容易交差了,想在白日里補回覺,太子還不饒她,他這是存心折磨她呢
然而崔姣也沒轍,褪下女官服,穿了身紅茜裙,幕籬遮面,就是普通民女的出行衣著了。
崔姣跟著仆役繞到宜春北苑上了馬車,太子早在車內,平日里的常服沒穿,反穿了件窄袖圓領襕袍,他已及冠,平常在東宮,需得束發盤髻戴上金冠,今日卻戴了玄色幞頭,很是樸素。
太子出行得有儀隊,今日是輕裝外出,只帶了她及兩個隨行仆役。
馬車從玄德門出的東宮,一路駛向慈恩寺。
慈恩寺是全長安城香火最旺盛的寺廟,城中百姓多來此上香求佛,不乏有貴婦人,寺內還修建了一座慈恩寺塔,據聞塔中藏有無數佛家經卷,每年有許多高中進士的學子會來塔前提名,崔姣不來便罷,來了也想看看這座塔,說不定她阿兄將來有幸高中,也會再此留名呢。
苻琰說來進香,卻是真進香,僧人在前引路,帶他們到般若堂后的一間狹窄供堂,堂內供奉著一塊無名靈牌,燃著辟邪香,崔姣止步在堂前,她和女官們謄抄的經文被仆役搬了進去,只太子一人入內,沙彌關上門,崔姣在門外百無聊賴,仰頭見那座慈恩寺塔屹立在寺中,這偏僻處也能看見那塔的巍峨。
崔姣是第一次來,不知道太子祭拜的是何人,看這些沙彌應知道,便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