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叫他,“二郎,你去商州治蝗災吧,這次若你有功,便還朝掌政,朕不管了。”
這是皇帝第一次叫苻琰二郎,他從來只喚太子,好像他們父子沒一點情分,也確實沒情分,若真念父子情,又怎么會讓他去通州治那治不了的蝗災,如今的年頭,鬧起了蝗災就意味著是上天降罪,只能乞求上蒼乞求蝗神饒恕,蝗蟲不自滅,這是天災,這樣的天災,非人力可為,皇帝卻要他去治蝗災。
皇帝怕的不是蝗災,他怕的是司天監那句太白晝見,能起兵戈的在皇帝眼里,除了苻琰不做他想。
突厥分裂,朝中對突厥人最了解的是兵部尚書李崇輝,可皇帝沒有指派他帶兵前往邊境,卻要皇后的兄長,現年五十五,正是老當益壯的的河東節度使裴戟年赴往邊關抗敵,一則是忌憚雄踞在河東、手握雄兵的裴氏和太子里應外合,二則把他派走,再派太子去治蝗蟲,也有借天災滅太子之意。
皇帝不喜太子,太子的生母就是個低賤的宮女,他也嫌太子的身上流著這低賤宮女的血,就連太子的名字也是隨便取的,苻琰敷衍,誰都聽得出來,他對太子有多不上心,太子從小到大,他沒給過一點偏愛,太子越大,越有了能耐,他對太子的戒備就變得越重,他讓太子娶民女,從太子手里收回政權,拿走太子手中的禁軍,他做的這些,都是因為他怕太子權勢過大,他這個皇帝便不再是皇帝,他以為他拿回了這些,他就不用再怕太子,可他發現,沒了太子,他連朝政都處理不好。
皇帝對太子動了不止一次的殺心。
直到今日,皇帝終于下定了決心,讓太子去商州,若蝗災不滅,他回不了長安,蝗蟲會越來越多,民怨也會越來越重,天災人禍會替他殺子,他再撥糧款救災、出兵鎮壓惡民,便可高枕無憂的繼續做皇帝。
苻琰僵坐著,良久起身,沖皇帝恭恭敬敬的行退禮,“阿耶保重。”
他轉過身往外走。
皇帝看著他蕭瑟的背影,忽然心口揪住,急忙上前道,“二郎、二郎,你先留步。”
苻琰停住腳步,垂著頭不動。
皇帝心里盡是內疚,卻不后悔,他抖著聲道,“你先跟太子妃完婚再走吧。”
苻琰的睫毛在顫,答是,便告退走。
皇帝伏案一陣痛哭,哭完想起了刑部送上來的供證,襄王與人密謀誣陷太子清譽,黃渠的水壩塌了,襄王辦不成他交代的事情,白費了那么多銀錢,還對太子下毒手,即使他要殺太子,也不容其他人詆毀太子,從前他也想過廢了太子,讓襄王入東宮,可而今他對太子太過歉疚,太子死后,他會好好善待太子妃母子。
至于襄王。
皇帝下了道手敕,責令襄王不再監管黃渠水壩和芙蓉園修建,命其去給太子賠禮道歉,即日起,在襄王府靜思己過,不得再出入朝堂。
苻琰沒有立刻回新居,轉道去了右仆射府上,與其交談過后,慢悠悠去了東市的街頭,給崔姣買了許多小食,才折回新居,卻見門口停著襄王府的犢車,襄王候在門前,見他回來,便要跟他入新居。
苻琰卻立在門邊冷視著他,“襄王過來所為何事”
襄王最恨他這副冰冷到蔑視的姿態,但記著來意,便笑道,“這里說話不方便”
“襄王有話就在這里說,”苻琰道。
襄王牙根都要咬斷,這坊內也有其他的住戶,行道上偶有人走動,苻琰這是明晃晃的折辱他,可有皇帝的責令,他不敢不致歉,只得沖苻琰拱手道,“阿耶叫我來給二哥賠禮道歉,圣意不可違,我愿聽從阿耶的話向二哥致歉,只求二哥不要誤解了我對二哥的兄弟情,薛家二娘子妄圖詆毀二哥,這事真與我不相干,乃是那薛二娘栽贓我”
他還沒說完,苻琰便推開新居門進去,新居大門砰的關上,襄王站在門前被下了面子,氣的渾身發抖,本來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是沒想到那薛蕓如此沒用,扳不倒太子,黃渠水壩也塌了,兩件事堆到一起去了,他只能交了手上的管事,這樣好的職務,這還不到一個月,他就從建壩中扣得了數萬錢,若水壩不塌,他必能入朝掌政,現今全成了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