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還蔫耷耷的青年瞬間來了精神,“那我們再飲一盅。”
深刻懷疑對方先前種種盡是為了最后這一句,霍野抱臂,毫無猶豫,“不行。”
“我瞧街上仍有攤子沒收,”指尖朝外指了指,宋岫道,“霍兄劃船的技術一流,快馬加鞭,應該能買到。”
被夸獎的男人卻鐵石心腸,干脆一撩衣擺,坐在船艙中。
順帶挪挪位置,擋住青年通往船槳的路。
“好吧,”更進一步的計劃徹底失敗,破罐子破摔地,宋岫伸出雙腕,“霍兄把我抓回去吧。”
霍野“再等等。”
柳暗花明,宋岫驚訝
霍野“這個時辰,張院判未必睡下。”
而青年周身酒意尚存,若被發現,定然少不了一番嘮叨。
“知我者,霍兄也,”正愁一會兒回府后該怎么繞路翻墻,宋岫偏頭朝后張望,“可惜了那些河燈。”
霍野“無妨。”
反正它們本就是買來送給對方。
況且他方才已經見過了,比河燈燃起更美的景色。
與此同時。
皇宮,紫宸殿。
夜風拂過,簾幔輕搖,明黃的龍床上,躺著個孤零零的身影。
今日是中元,縱使身為帝王,照樣要三拜九叩祭祀先祖,稱病月余的林靜逸終于肯露面,承擔起皇后的職責。
近來政事繁雜,景燁本想同對方說說話,疏散郁結,最后卻鬧得不歡而散。
因為林靜逸句句不離燕州案,口口聲聲要他做個明君。
這讓景燁無比煩躁。
他奪皇位,是為了將曾經欺辱自己的人都踩在腳下,勤于朝政,也是為了掌握百官動向,把生殺大權牢牢攥在手中。
但世人虛偽,總容不下、見不得赤裸裸的欲望,對外,自然要說些冠冕堂皇、家國天下的漂亮話。
景燁本以為,登基之后,他能夠一點點,循序漸進,向林靜逸展露最真實的自我,誰料,和上輩子一樣,對方心里愛著的,依舊是那個端方君子的假象,只要他有些許出格的舉動,就會迎來對方陌生且失望的目光。
面具戴得太久,居然連枕邊人都完全騙過,指責他變了模樣。
日復一日,景燁疲憊愈盛。
反倒是陸停云,哪怕親身體驗過他的卑劣,也沒能斬斷對他的感情。
意外重生前,景燁常常能夢到那個夜
半翻墻而來、與他把酒言歡的紅衣將軍,所以,當昏昏沉沉間聽到熟悉的音色時,他并未驚醒。
“殿下。”
月色朦朧,他坐在紫藤花架旁,手持酒杯,對面的青年慌張喚他。
原來是這天。
景燁想,他夢過幾十次的場景,熟悉得能接上對方每一句話。
“阿云。”唇角扯出一個愉悅的弧度,景燁抬頭,正欲欣賞青年含羞帶怯的眸,卻在下一剎那陡然失色。
嗆水般,鮮血大口大口涌出,膚色蒼白的青年面無表情望向他,麻木地,頂著支穿透胸甲、死死釘住心臟的精鐵弩箭。
然后,緩緩遞出右手,“殿下。”
景燁本能朝后退了一步。
他從沒做過類似的夢,在他的夢里,陸停云會警惕、會羞惱、會喜會憂,底色卻永遠是昳麗與赤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