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思科放下筷子,直視回去說“歌舞廳服務員的工資不算高,跟歌手和倒爺沒法比。但是,別看工資不高,要求卻不少,有些人可能干不了。”
桌上唯一的高中生叫董時光,好奇地問“當個服務員能有什么要求”
“首要要求就是個兒高,這就刷下去了一大批應聘者。”
傅四海沉了臉,他覺得對方是在暗諷自己。
狄思科目不斜視地繼續道“我第一天去上班時,舞廳經理見我個兒高,便交給我一句話和一個大喇叭。人家男男女女抱在一起跳交誼舞的時候,我就得舉著大喇叭喊”
大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都豎著耳朵等下文。
狄思科舉起一個玻璃杯充當大喇叭,不疾不徐道“同志們注意啦,請保持至少一拳距離最近上面查得嚴,偷偷的牽手,亂摸的不要”
除了兩個未成年人,在座其他人都去過歌舞廳,便一起笑了起來。
今年經營性舞廳剛開放,有些地方確實是這樣的。
狄思科放下杯子,目光沒什么焦點,像是對傅四海說的,也像是對大家說的,“歌舞廳服務員這個工作呢,有挨揍的風險,身高優勢不明顯的話,那不是擎等著找抽嘛。”
傅四海“”
感覺被罵了,又不太確定。
董時光處于青春期,正是對外面的世界好奇的年紀,聽狄思科說得有趣,便問他除了當服務員,還干過什么工作。
“我不是學習的那塊料,今年高考肯定考不上了,我也打算找個活兒干。”
狄思科知道他們都是干部子弟,這種話只能聽聽,當不得真。
但是除了姓傅的,于童這幾個朋友的涵養都不錯,沒什么紈绔習氣,他交流起來也就認了真。
“我干過的工作還真挺多的,去年和前年夏天當過導游,北京城里所有景點的介紹詞我都會背,再之前還給長途貨車押過車。”
董時光一臉欣羨地問“那你去過的地方肯定很多,特區你去過沒”
“不是有那么一句話嘛,走過南闖過北,火車道上壓過腿,廁所后邊兒喝過水。”狄思科開了一句玩笑,才說,“特區確實去過,也是在你這個年紀去的。不過,我當時是幫人家廠里押車,那會兒還沒怎么嚴打,南下的一路上,劫道兒的比要飯的還多,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已經被人搶得只剩褲衩了”
所以,小朋友還是回去上學吧,不要亂跑。
狄思科年紀不大,閱歷不少,他又是很會講故事的人,一趟特區之行被他描述得波瀾起伏。連于童這樣經常出差的,都為他的旅途經歷懸心,更別說那幾個連北京城都沒怎么出過的小年輕了。
飯桌上的氣氛和諧友好,只有傅四海沒什么表情地抽著煙。
而接下來的發展,更是讓他面沉如水。
起因是桌上有人給大家散煙,狄思科要接,卻被于童攔住了。
“你的牙是能賺錢的,從今以后,煙茶咖啡都少碰。”
狄思科本來也沒打算點煙,畢竟身邊還坐著一個五歲的小朋友。
但還是讓自己的視線在于童唇間的煙卷上停駐兩秒。
意思不言自明,您自己還抽煙喝酒呢,就甭勸別人了。
不過,下一秒,便覷見對方忽地輕笑,齒間微一使力,就將那根完整的“萬寶路”咬成兩截,橘色的濾嘴被吃進了嘴里。
狄思科愣住。
這么狠
少頃,伴隨著嘎嘣嘎嘣的咀嚼聲,他聞到一股淡淡的薄荷糖的味道。
“”
吃糖就吃糖,叼個煙卷似的糖,裝什么蒜
像是被他“大開眼界”的表情取悅到了,于童大方地將剩下的半包“萬寶路”扔給他。
“以后再有人讓你抽煙,拿這玩意兒糊弄糊弄就得了。”
傅四海冷眼看著這兩人的互動,收起那些外露的情緒,沉默了很長時間。
直到于小胖將煙盒搶過去,把里面的薄荷糖拿出來舔,他才露出一點笑模樣,翻出一盒全新的香煙,拋給了對面的狄二狗。
“男人在外面應酬,哪有不抽煙的,我這還有盒新的,你拿著吧。”
狄思科下意識伸手接住,看清煙盒的樣子后,心里就是一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