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很靜,只有沉悶的拍衣服的聲音。
大概是見奚陵沒搭理自己,范營放下了拍雪的手,朝著奚陵咧嘴一笑“你一直在睡,他們就沒叫你,先上山去了。”
范營“休息好了嗎好了就快走吧,別怕,我對這座山很熟,帶你抄近道,很快就能追上他們。”
說完,他伸出手,將奚陵從地上扶起,推著他就朝山頂的方向走去。
他動作自然極了,一副同奚陵很熟的樣子,全程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好在奚陵倒也沒有掙扎,除了最開始踉蹌了幾步,之后就放松了身體,任由對方領著自己。
陽光正好,打在人身上卻感受不到什么暖意,就像范營的態度,不管怎么熱情,身上的違和感依舊令人難以忽視。
奚陵對范營的印象不深,只記得挺開朗的,健談也愛笑,就是笑起來憨傻憨傻的,連飛虎都能輕易騎到他頭上。
現在的笑容也依舊明朗,可那雙平日里陽光靈動的眼睛此刻卻遲鈍得很,有種眼神跟不上表情的僵硬。
奚陵沉默地跟著他走了好一會,直到道路漸窄,翻過一塊凸起的山體時,才第一次開了口,語速慢吞吞的,閑聊似的漫不經心“我記得你昨天沒跑出來。”
范營好像愣了一下,好一會才笑了笑,神態自若解釋“跑出來了,只是當時慌不擇路,跟你們跑的不是一個方向。”
“這不,甩掉那些東西以后,我就趕緊過來找你們了。”
“你們走得可真快啊,我找了好久好久。”
風雪還是那么大,像昨天一樣,走上一會,就凍得人四肢發麻。范營的這條近道也不知道是怎么摸索出來的,越走越偏,越走越崎嶇陡峭。
說最后這句話時,他的聲音明顯低了一些,調子也拉得很慢,又輕又散,幽幽地在冷風中擴散,有如此刻的雪山,帶著揮之不去的陰寒。
聞言,奚陵停下了步伐。
斷過的腿不適合趕路,尤其是這樣不好走的路。
范營沒有回頭,卻背后長眼般感應到了他的動作,疑惑喊道“怎么不走了。”
奚陵沉默,依舊一動不動。
范營似乎有些著急了,再次催促“快走,再磨嘰就要追不上他們了。”
奚陵“跟著你就能追上嗎”
范營“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沒跑出來。”
聲音輕緩,奚陵平靜陳訴著自己看到的事實“我看到你被魔蟒咬掉了半個身子。”
這種傷勢,活不下來的。
“我不明白。”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奚陵語氣中帶著不解,“明明可以直接殺人,為什么要費盡心機把人弄到山頂跳崖,不嫌麻煩嗎”
范營前行的背影終于停了下來。
四下靜謐,范營始終沒再說話,像是被定住了身體。
下一刻,他猛然跳了起來,回身沖向了奚陵
普通人類顯然是跳不了那么高的,慘白空曠的雪地之上,范營的身體看上去是那么的詭異。
尖利的獠牙隨著他血口大張的動作反著寒光,奚陵側身躲過了這堪稱迅猛的一擊,輕輕一躍,便跳上了高處一塊橫貫而出的石頭。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無論是范營攻擊的動作還是奚陵的反應速度,都快得如同閃電,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點淡淡的殘影。
方才還金燦燦的陽光在范營被戳破身份的一瞬消失干凈,寒風凜冽,陰云蔽日,呼嘯的風聲凄厲帶著嗚咽,沒了麻痹人心的幻象以后,雪山環境的惡劣終于徹底顯露了出來。
奚陵俯視著底下的范營,臉頰被夾雜著暴雪的狂風刮得刺痛無比。
平日里一碰就倒的身體此刻巍然不動,磐石般在風中屹立,唯有蒼白的臉色仍舊提醒著他的虛弱。
過兩天估計還得再病一回。
遙遙對峙中,奚陵漫不經心地想。
下方,“范營”已經徹底沒有了人形。
他的身體顯而易見地長長了一截,左突右擺,像蛇類一樣擺動著腰肢。一塊塊的腐肉隨著他的動作往下掉落,看上去惡心又可怖,像個不倫不類的怪物。
而最可怖的,還當屬他此刻的臉眼球空癟,一只垂吊,一只脫落,長出獠牙的血口夸張地大張著,嘴角一路咧到了耳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