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龍之介并不明白,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不或許他只是不敢確信。
不敢確信正是由他在那一夜,在心底發出了無聲的祈求不想被餓死,也不想被殺死,想要活下去。
這是銘刻于任何生物的原始本能之中,名為生存。
他沒想到的是那份對于生存的極致渴望,足以引來怪物。
當他踉蹌逃跑的步伐減緩、直至停下時,整條街道都已被粘稠的血涂滿,辨不清面目的肉塊在發出啞聲的哀嚎。
僅剩他一個人,獨自站立于逐漸恢復死寂的街道。
只有他一個人活下來了,腳下正傳來黏膩的觸感有東西正安靜地在石磚上流淌,蜿蜒匯聚成溪流。
而那堆兀自蠕動的肉塊,竟然能被某種存在控制著,將一塊沾滿血的白面包送到他面前。
芥川龍之介不敢做出任何動靜過大的反應,只有垂在身側的指尖在顫抖。
是他是他造成的這一切嗎。
野犬都不如的他,掙扎于死亡邊緣時所呼喚而來的,竟然是這樣的怪物嗎。
既不是神明,也并非山精靈怪,而是這等令人戰栗的恐怖怪物;哪怕連它的本體都尚未見到,這番撼天震地的反應便如同出現在羊群的獅子哪怕僅僅只是發出屬于天敵的咆哮,也足以令羊群們驚到四散逃竄,乃至僵直裝死。
這樣的怪物是他招來的,而它眼下送面包的舉動,用意同樣十分明顯。
既然你用想要活下去的心愿召喚了我,那么,就讓你活下去罷以聽從于我的方式。
而在怪物眼里,吃一塊沾了血的面包自然不是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連半分抗拒也不應該有。
芥川龍之介緩慢地伸出手,拿起了那塊面包。
在鐳缽街,這種互換資源的舉動意味著,契約達成。
在那一夜過去之后,他依舊看不見那只怪物的身影但面對以各種方式向他發動攻擊的敵人,都會呈現出與初次相同的慘狀。
即使是最殘忍的異能力者,殺傷力最大的武器,也無法達成這般幾乎要使人精神陷入徹底崩潰的震撼結果。
而這些風暴的中心,永遠只有他獨自存活了下來,面對異化后仍在輕微扭曲、抽搐的肉塊。
芥川龍之介以為自己遲早也會被怪物殺死,就像它輕而易舉使大人們發出凄厲的尖叫與狂笑,朝自己扣動扳機,揮動利刃在這場異化的盡頭,他總能收到怪物用肉塊呈上來的食物。
那些食物也并非總是安全的。怪物顯然并不熟悉人類,有時會給他沾了血的面包、飯團、壓縮餅干與巧克力棒;但有時,也會混雜有腥臭的魚頭、變質的米飯,乃至發芽的土豆。
前者可以使他果腹,后者卻是幾乎要了他的性命幸好他還能小心翼翼挑那些能入口的食物吃。
甚至有一次,怪物似乎想讓他食用那些肉塊。
芥川
龍之介的抗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劇烈。
怪物最終準許了他的這個請求,但隨即而來的鮮明觸感讓他雙手抱著腦袋顫抖,整個人蜷縮在床上,難以抵御自腦海深處傳來的觸覺,直白而鮮明,就像有人用長長的竹竿擅自攪動了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