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晏的表情忽然就跟見了鬼一樣。
虞秋秋歪了歪頭,問他“怎么了”
褚晏許久都沒有回應,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的情緒鮮少外露,這般表情失控的模樣,虞秋秋還是頭一回見。
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咋了這是真見鬼了”
褚晏終于回過了神,虞秋秋的手直晃得他頭暈,他將她的手按了下來,只是癥狀卻絲毫沒有得到緩解。
他的思緒已經亂成了一團麻,勉強才清理出了星點頭緒。
“我明天會叫魏峰過來。”褚晏同意了虞秋秋的要求,只是卻說得有些心不在焉。
但好在虞秋秋目的達成后,注意力便沒放在他身上了。
當晚,他借口有公事,宿在了前院書房。
書房內沒有點燈,他坐在黑暗中,仿佛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他的腦子里不斷回蕩著虞秋秋的那句話。
她說她早就知道了。
這個早是有多早
一天一個月一年又或者是上輩子
褚晏抬手捏了捏眉心,忽地又想到虞秋秋先前的一句話
“我瞞你的事情多了去了,可不是今天才有的。”
他嘴角輕扯,似是自嘲。
當時聽見的時候他沒當回事,以為不過是他已經知道的那些,不曾想,虞秋秋竟是所言非虛,隨便漏出來一個,便讓他的心情無法平靜。
可笑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了解她,現實卻告訴他,他所謂的了解,或許僅僅是冰山一角。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褚晏腦子里的畫面,一茬又一茬地接連上演。
王府殺聲震天,母妃將他和妹妹推出去時的決絕與不舍。
敵人步步逼近,他帶著妹妹在雨夜逃亡時的彷徨與絕望。
十年寒窗一心復仇,卻看著最好的朋友因他而死。
扶了陸行知靈柩回來后,他將自己關在府里整整兩個月,他沒有辦法接受,記憶里那么鮮活的一個人,已經永遠地長眠了。
他還記得課業之余,他們曾一塊站在凌云山頂,陸行知指著對面連綿的關隘,豪情壯志道“遲早有一天,我要率領我們大雍的鐵騎,將北遼趕出幽薊十六州,奪回我們的失地”
當時的陸行知眼神無比堅毅,他相信他能夠做到,他也應該有機會去做到,可是
褚晏仰頭靠向了椅背,那段時間,每當閉眼,他的眼前便一片血紅,腦子里浮現的都是陸行知倒在血泊里的畫面。
那個時候,陸行知才剛做了少帥不久,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陸行知為了證明自己,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可是那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卻因為他的一己私欲,生命永遠的終結在了那一天。
他還有壯志未酬,他的人生才剛剛起步,他還有那么多想要去做
的事情
將自己關在府里的那兩個月,褚晏渾渾噩噩想了很多,用朋友的犧牲,換來自己的升遷,換來與虞青山抗衡的力量,真的值得嗎
他迷茫了。
不管表面如何偽裝,他本質上就是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
他不想再制造無謂的犧牲了,也不想再失去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可是秋秋你知道么仇恨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
這些年他忍著、壓抑著、耗費了所有的力氣,才將自己偽裝得毫不在意。
甚至為了她,他嘗試著在內心放下自己的仇恨,他屈從于心中愛意,以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對父母的愧疚會因此伴隨他終身,他也已經做好了獨自舔舐傷口的準備。
可是她現在卻告訴他,她早就知道
褚晏垂首凄笑,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