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如長樂所愿地掉了頭,反向一路狂奔。
跪坐在旁邊的侍女,見郡主拍著胸口長舒了一口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樣,那心情,真真是一言難盡。
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回了,也不知是怎的,她家這向來刁蠻的郡主,見了那虞家小姐,竟是回回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躲得飛快。
侍女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沒忍住提醒道“您可是郡主啊”
能不能認清一下自己的身份寧王殿下的掌上明珠,皇帝陛下的親侄女,好端端的,怕一個臣子之女作甚
長樂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吃一塹長一智,她這是智慧
侍女“”
另一邊。
虞秋秋、阿蕪和褚晏從馬車上下來,進了成遠伯府。
靈堂內哭聲陣陣,周崇柯的手臂上扎著一塊白巾,僵立在旁邊,看著下人將棺蓋打開替賀景明整理遺容。
看著棺中那個已經了無生氣、面色青白、嘴唇發黑的人,周崇柯的自欺欺人終于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真的是景明,景明真的死了
心底的那條希望之弦斷裂,他像是一條涸轍之魚,張開著嘴艱難呼吸著,他的視線漸漸模糊,身形一顫,站立不穩,幾乎就要朝身后倒了去。
“崇柯”阿蕪剛到靈堂附近,見狀連忙跑了過去,在他往后仰倒落地前險險扶住了他。
周崇柯雙目失神。
他與景明自幼相識,親爹不慈繼母惡毒,在那漫長無助的歲月里,他活得就像是個刺猬,景明是唯一一個屢次被他扎傷還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人。
這么多年,他們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
可是
周崇柯仰了仰頭,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此刻,他渾身上下卻是止不住地發涼,眼淚順著臉頰滑入脖頸,領口被洇濕了一片。
他回身將頭抵在了阿蕪的肩頭,聲音哽咽。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他去滄州前還好好的,我應該阻止他的,我本可以阻止他的”
周崇柯自責不已,他總是忍不住去回想,如果那天他阻止了景明,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阿蕪輕拍了拍他的后背“不是你的錯,錯的是那個毒害他的人。”
他們都不過是凡人,那里能夠預料到這些呢
察覺到靠在她肩上的人因痛苦而止不住地在顫抖,阿蕪也跟著一塊難受了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么脆弱的一面heihei
唯一的朋友意外逝世,崇柯心里一定很難過,可是這樣的難過,她卻沒有辦法幫他分擔。
阿蕪抿了抿唇,心頭感到一陣無力,要是這天底下真的有神明就好了。
不遠處,虞秋秋和褚晏并肩而立,她詫異地看向褚晏,問你不去分開他們嗎”
“大庭廣眾,男未婚女未嫁,這不妥妥觸及到狗男人的心理紅線了他竟然就這么看著,不反對”
褚晏目視著前方,聞言一陣沉默。
他忽地轉頭看向虞秋秋,她的面色平淡,心中更多的是好奇,人的生死于她而言,仿佛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知道他為什么會這樣么”褚晏問道。
虞秋秋撇了撇嘴,沒好氣“我當然知道你當我是傻子么”
“人類會為朋友的死而難過,話本上管這叫友情,我都博覽群書了,還能不知道這個”
褚晏定定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當然知道
不,她不知道。
她所謂的知道,更像是一種通過理論推演出來的答案,同書上的文字一樣冰冷,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降臨在普通人身上有多么沉重。
褚晏心下復雜,恍然間明白了虞秋秋這般冷血的癥結所在。
她好像根本就沒有辦法發自內心地理解人的感情。
她對這些的所有認知都來源于文字。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的確很擅長學習和偽裝,就連他,也是最近才發現了端倪。
“他在難過,就像是心臟的某一部分被掏空了一樣,空洞得深不見底,亦像是漂浮在黑暗的海面上,惶然無措地面對無邊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