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棵桑樹今年沒長新葉子,仿佛也到了遲暮之年。
時間悄然來到夏季。
天熱了,往年扶蘇畏熱,又不能用冰,就會難捱許多。今年沒了這個困擾,因為扶蘇夏季也在怕冷,并沒有感覺到任何暑熱。
這顯然不是個好跡象。
始皇以前還會在咸陽各處逛一逛,如今卻是寸步不離。他怕自己只是出門一會兒,回來卻看到兒子已經涼了。
前朝的群臣終于確定了陛下時日無多,可誰也不敢說。
一向希望陛下可以自己建個皇陵的臣子這會兒也沒敢提議,說什么“可以趁著二世陛下不知道,先斬后奏開始動工”。
他們敢說這種話,橋松就能先斬后奏把他們砍了。
在這個敏感的時期,任何一點和死亡沾邊的話題都顯得很不吉利。橋松聽不得什么皇陵不皇陵的,他父親還沒死呢,要什么皇陵
到了秋季末,某日扶蘇忽然清醒起來。
這一年他都過得渾渾噩噩的,有時候橋松甚至想著父親睡夢中都緊皺著眉,是不是因為身體很難受,睡著了都無法擺脫。
要是當真難受的話,或許早些去幽都和祖父團聚會更好一些,至少不用再受罪了。
但他到底沒問,怕人死了就真的沒了。沒有幽都地府,也沒有鬼魂團聚。
扶蘇叫來了兒子。
橋松看父親雙眼清明,突然心里一個咯噔,據傳人臨死前會回光返照
扶蘇毫無所覺,他問橋松
“我聽聞已經九月了,那棵桑樹是不是開始落葉了”
橋松答道
“應是如此,我沒注意,等下就去看一看。”
橋松不敢告訴父親桑樹今年沒發新芽,夏季的時候直接枯死了。他找了工匠小心翼翼地把樹移栽去了驪山陵的地宮,然后尋了個很像的新樹栽到原位上。
可是懂移栽的農人告訴他,新栽的樹得把多余的枝葉全部修剪掉,最好只留主干。要是樹葉留得太多,會搶占養分,樹就活不了了。
橋松到底還是沒聽,他是栽那樹糊弄父親的。就算要不了多久樹會死,也比修成光桿要好,那么修一看就知道有問題。
結果那樹果真沒撐多久就死了,樹葉成
片地掉。如今橋松正在猶豫要不要再移植一棵,正在尋摸合適的樹木。
始皇看著他瞎折騰,又好氣又好笑。
但他也知道橋松選擇隱瞞的緣故,怕扶蘇聽到樹不發芽聯想到自己。覺得自己這棵同樣是父親“栽”下的“桑樹”,也到了該離開人世的時候。
不過扶蘇明顯沒那么好糊弄
“那樹出問題了”
橋松頓時后悔自己方才的回答不好,叫父親聽出了端倪。
扶蘇伸手示意他把腦袋伸過來,揉亂了兒子的發髻。仗著自己就快死了,好好地泄了泄憤,以報臭小子之前把他管得嚴嚴實實的仇。
扶蘇問道
“我今日可以吃點肉嗎”
橋松說不行
“吃了你胃要不舒服的。”
扶蘇頓時抱怨起來
“我已經吃了許久清湯寡水的野菜和米粥了,這輩子不想再吃素的。”
橋松只好退讓
“讓人煮一點肉糜粥吧。”
扶蘇聞言很不滿
“又是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