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將半透的窗紗照得一片雪白,像輕紗般朦朧地撲灑在來人身側。
謝邙深夜站在他床邊,是要做什么
疑慮沖破堅冰,催動孟沉霜的腦子飛速運轉。
謝邙孤身一人前來,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有帶劍,這意味著他還不打算送魔君上路。
可他為何要把魔君燃犀留在無涯蘭山
而且還把孟沉霜安排在裝潢古雅舒展的聽霧閣,讓莫驚春給他繼續療傷,又容許瓊巧兔蹦上他的床。
按照天上都的安排,魔君燃犀難逃一死,死前這段日子里,他過得好或不好,又有誰會在意
再看看魔君燃犀之前在寒川惡牢中的遭遇,就知道謝邙顯然不是忽然對俘虜囚犯有了人道主義關懷,更不是在乎起這張和前道侶一模一樣的面容。
就在這一刻,孟沉霜看見謝邙掩藏在寬大廣袖中的手似乎輕微地動了一下。
“”
無論孟沉霜想不想得出答案,謝邙都已經看見他已經睜開眼醒來。
就在謝邙做出下一步動作前,孟沉霜一下子從床上翻身而起,覆蓋滿身的白兔們稀里嘩啦地掉下來,像小山似的傾倒在地上,雪白糯米團砰砰彈跳四散。
孟沉霜整個人猛得后退縮進床腳,啪嘰一聲,一只瓊巧兔被他擠得貼上床欄邊角。
白兔死命掙扎著,啵唧一下從孟沉霜背后蹦出去,卻頭暈眼花沒看路,一頭撞上了謝邙膝蓋。
屋子里的瓊巧兔早已四散奔逃,這只兔子卻可憐地自己撞暈了自己,嘭地掉下地,橫亙于謝邙與孟沉霜涌動的暗流之間。
空氣安靜得沉重,沒人想到要伸手把可憐小白兔抱起來。
“謝南澶”
僵持之間,孟沉霜率先開了口,卻只有沙啞如塵煙的低喚。
然而他一抬起頭,一雙凄清哀婉的桃花目撞入謝邙的視線,青色的眼睛像是桃林碧綠的葉片,而微微泛紅的簇簇飛花,則落在他的眼角鼻尖。
只見孟沉霜環抱著自己的雙膝,縮在床腳,像一只瀕死的白鹿般仰頭望著謝邙,手指輕顫,瘦骨清癯,似有重負于身,隨時都要將他壓碎。
可他的雙眼卻無半點水色淚光,干凈清澈地像是平鏡,一下子把這幅欲語還休、含羞帶怯的可憐樣砸碎了個十成十。
不過,謝邙對此也沒什么指望。
畢竟孟沉霜哪能擅長哭戲呢
除了某些特定的時刻,孟沉霜無論真情或假意,都沒辦法逼出幾滴淚來。
無情道頂,人如鐵石。
然而孟沉霜還在繼續,他幾乎是帶著哭腔對謝邙說“你并不信我,是么”
謝邙背著月光,在陰影中注視著孟沉霜,幾乎要分不清他到底在扮演誰。
“信你什么”他沉緩開口,“魔君燃犀”
這般質問的話出口,似乎把人傷狠了,孟沉霜想說些什么,可一切言語都堵在胸中無
力宣泄,只能顫抖著肩將臉埋進了掌心,不再看眼前的負心漢。
非常完美地遮掩了他那雙多努力都哭不出眼淚的眼睛。
“我是你道侶,你不認我了嗎”
他一聲不知是恨是怨,卻似有芙蓉泣露、孤雁南鳴,哀轉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