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鶩城實是一座山城。
墮魔們胡亂搭建的樓閣屋臺肆意散落在三座丘陵上,時而稀疏時而緊挨,顯然無人做過半點城市規劃。
但點墨山高峰佇立城北,人煙寂寥,沉默孤寂地投下暗影將孤鶩城池籠罩。
山上只有一座古老的凝夜紫宮,向來是城主居所。
魔君燃犀看上這地界后,上任城主不愿相讓,燃犀不與他爭執,直接一言不發地削掉了城主的腦袋。
孟沉霜原先還想著,這燃犀是不是有些太血腥暴力,也不是非要住在凝夜紫宮里不可。
但現在親眼一看點墨山走勢,頓覺是自己狹隘了。
點墨山基底盡是冷硬黑巖,石上無草無木,山脊高聳,石斧般鋒利地割開茫茫紫紅夜幕。
上山的路只有一條,自南向北彎曲糾纏,且逐漸收窄,最終攏至一處關隘,關口城墻連山而建,厚重城門交由重兵把守。
易守難攻。
魔君燃犀出世才三月,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身旁沒有家朋親信,平日里去找大魔打架斗毆結束,只能一個人回到家里調息修養,自然是要找個不容易被打擾的安全所在。
孟沉霜原本只是想著殺進凝夜紫宮降服魔尊落罔,重新奪回魔君之位,但現在這么一思忖,點墨山是個好地方,他可以暫且在此安頓,在不可預料的未來降臨之前,偷得幾分喘息機會。
于是,他使勁兒盯著謝邙給他的孤鶩城地圖看。
謝邙修長手指落在地圖上,從下至上,指出一條線路“此前天上都攻入點墨山,逼魔君現身走的就是這一條路。”
孟沉霜一瞧,是條小路。
謝邙繼續道“點墨山空中有禁制,破起來不算難,但必定會被發覺,走主路進山需過關口,怕是不易。這條小路上的禁制輕些,可以多換得片刻。”
“被發現了,又如何左右要面對的,只是那幾個敵人。”孟沉霜偏過頭看他。
謝邙略默了一會兒,看著孟沉霜輕巧挑起的長眉,轉瞬明白他心中所想“你要大張旗鼓地上山去。”
魔尊麾下魔兵千萬,就算從小徑偷襲,對上的敵人也不會少,但如果想要上山的人是能號令群魔俯首的魔君燃犀,一旦開啟血脈控制,便只剩下幾位法力高深的大魔能夠保持清醒,與孟沉霜為敵,與被他操控的千萬墮魔相抗。
“總要叫人知道我回來了。”孟沉霜忽然一笑,伸出手掐住謝邙的下巴,指尖閃出魔氣火花,燒掉謝邙臉上易容,又像個欣賞美人的昏君似的,抬高謝邙的下頜,“也叫他們知道世上唯一能活捉我的人,已經成了我的手下敗將,提早震懾異心,往后的日子才好過。”
“既然早做了打算,何必易容走城中那一遭”
“我原以為魔域戲折子有趣,謝仙尊也會喜歡聽”戲謔話語一連串從孟沉霜口中吐出,到這里卻一下子卡殼,顯然魔域面具戲給他留下了極深的陰影。
謝邙見
孟沉霜忽的臉上發紅,輕笑了一聲。
孟沉霜輕咳兩聲,調轉話頭“一場好戲,自然是要挑好時間、搭好戲臺才能開場。你說,此路如何”
謝邙順著孟沉霜瘦白手指落處看去,那是一處山崖,如狼頭回首般聳立天地間,正在凝夜紫宮東天之上。
無遮無攔,醒目至極。
孤鶩城地處極北,日光早早落下,夜幕鋪陳。
在城外荒原巡查的魔衛收隊回城,又開始城內巡值,使得城內魔衛數量足足多了兩倍有余。
夜色里,魔族行事更加肆無忌憚,本就是緊要時間,眼下魔尊大肆追查魔君燃犀蹤跡,風頭更是一緊再緊。
酒館中白日里講魔君燃犀與無涯仙尊戲文的說書魔被抓走,大家都猜到他是回不來了,臺上換了個人,講什么舊任天魔王阿律多金屋藏嬌的陳年往事。
這等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早聽得墮魔天魔耳朵起繭,除非有面具戲子來一出活春戲,否則實在沒聽頭。
偏偏魔尊又把城里的面具戲子也抓了個遍。
群魔百無聊賴地在酒館里飲下拙劣冰酒,連行交接事的墮魔都少了,酒館里沒了吼叫,只有一連陣的唉聲嘆氣,老板更是干脆翹著腿坐在柜臺后打瞌睡。
砰
忽然之間,酒館大門猛地一下被推開,夜半狂風暴雪大肆卷入,寒冰氣息叫老板一下子醒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