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著床欄,坐了一炷香時間,謝邙竟還未返回。
孟沉霜有些不高興,但他一時說不上來原因。
這一切本不該叫他神煩意亂,他從來不需要謝邙時時刻刻都在他身旁,更何況幾個時辰以前,他還在擔心謝邙的一切溫情都只是蟄伏偽裝,不過是想要取他項上人頭。
或許是因為無聊,又或許是墮魔之軀本就這般欲念雜亂,使神魂也易燥易怒。
過去做為浮萍劍主修習無情道時,孟沉霜的情緒很少這么橫沖直撞,不受掌控。
不過意隨情動,也沒什么非要壓抑的東西。
孟沉霜披衣起身,推開窗戶,尋找謝邙的身影。
他不清楚現在是什么時辰,但天穹背后,已有點點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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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沒如鐵寒星。
謝邙就在這深藍的天光下雪地上舞劍,僅著單衣,未使鹿鳴,手里只有一截枯木蘊納沉厚劍意,隨著招式掃起一圈圈雪浪,如雪里驚鶴展翅。
原本守在銀渙殿外的魔衛們在這時都躲得遠遠的,只敢瑟瑟發抖地探出腦袋觀察,生怕謝邙一個不高興用樹枝砍了他們的腦袋。
雪地里有幾點猩紅血跡,不知是哪個倒霉魔衛被謝邙的劍氣割傷。
孟沉霜看著謝邙手中枯枝回風流雪,一時入了神,爬上窗前的桌案上倚著窗欞看他。
謝邙此刻舞劍,為發泄、為靜心,不是為了戰場殺敵,因而難見狠辣鋒銳,反倒生出幾分鈍意。
袖袍枯枝逆風而去,似逆流而上,沖破重重阻浪。
這劍法并非盡尋劍道至臻之境,因而變幻多端、精銳盡出的風波十二式,而是謝邙的家傳劍法,攏共日月山河四式,世人稱之“大荒寒”。
江湖傳言,謝邙這一手漫漫群秋、風慟大荒的劍法使得出神入化,一劍可壓鬼神,斬落無數魔族頭顱,鋒銳難當。
但孟沉霜看了謝家劍譜才知,這所謂可驚哭鬼神的大荒寒劍法,本名做“楊柳衣”。
謝邙正作“楊柳衣”第三式,青山。
碧山雨色,曉寒輕陰,柔似江南春曉,萬古如是。
躲在大殿柱子后面的魔衛卻看得兩股顫顫,幾欲先走。
眼見謝邙即將轉入第四式,孟沉霜以魔氣做劍,附著劍意作風波十二式最后一式青螺盤劈向謝邙。
謝邙頃刻回身,以圓缺月接下孟沉霜這招,劍氣驟然相撞,激起的風雪瞬間撲了他滿身。
孟沉霜側頭斜倚窗欞,看著謝邙的樣子發笑“謝仙尊蓋了滿身糖霜,可是要親自送來,讓本君嘗嘗甜味”
謝邙大掌抹去臉上雪花,轉身回望到處搗亂的孟沉霜,見他姿勢肆意地靠坐在窗欞幾案上,長腿曲起搭在一邊,蒼白的腿漫不經心地暴露在寒氣里,謝邙的唇線抿地愈發緊了。
但不知是因為擔心,還是有什么別樣的想法
孟沉霜見謝邙沉著臉不為所動,又抱臂喊了一聲“謝仙尊,外面冷,你不回屋嗎”
他似乎全然忘了,謝邙去殿外雪中舞劍,就是為了這點能降溫的涼意。
孟沉霜只舉手投足泄露出幾分親近的意味,就差點叫謝邙前功盡棄。
他壓抑著臉上的神情,拋卻手中枯枝,一步步走向孟沉霜,日光正一點點從天際山脈間生長出來,然而謝邙背對東方,晨曦落在他挺括的雙肩上,他的面容卻逐漸陷入了難以分辨的陰影中,臉頰上,一道血痕被寒氣凍成了冰渣。
然而孟沉霜卻高興了,他嗅到謝邙靠近時逐漸濃郁的蘭花香,就連對方身上練完劍后蒸騰的熱氣也不介意。
他笑著朝謝邙伸出手,趁謝邙不注意,忽然摟住謝邙的后頸,將他整個人拉近自己,手指輕輕碰了碰謝邙臉上的傷。
謝邙踉蹌了幾步,
差點撲上去,
扶住窗沿后才勉強穩住身形,
一抬眼便對上孟沉霜盛著晨光的青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