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內宮室龐大穩固,唯有多年不曾修繕住人的同椒殿在地動中坍塌,然而坊間某些民房便沒這么幸運了,細木亂蓬在夜色中坍塌作斷壁殘垣。
沒了唯一遮風避雨的屋檐,無家可歸的百姓們一面奮力從屋中救出親朋,一面只能在街邊嘆息哀泣。
宮內是腥風血雨,宮外是春夜苦寒,流離失所。
大虞氣數似在衰竭,不知還能維系多少時日。
見此情景,巡夜的錦廷驤衛還算通情達理,沒有把露夜無歸的百姓們抓進牢里,連夜請了京兆尹屬下官吏來收拾一片殘局。
蕭子清度過驚濤駭浪一夜,如今見狀,心中頗為觸動,牽著馬上前去,對那官吏說國公府在這附近有空置的院子,可讓災民們去那邊暫住,又說派家奴請大夫,為傷者醫治。
官吏大喜過望,圍在一旁的百姓們連連謝過蕭家善人。
蕭子清心中正五味雜陳之時,忽有馬蹄聲自黑暗中疾馳而來,馬上背著令旗的信候持令高呼而過,直往皇宮神武門奔去。
“報八因山地動八因山地動”
原來地動源頭在錦上京東南的八因山。
他忽然想起李渡還在一旁等待,轉頭去找時,卻已不見白衣身影。
八因山上,暮雨瀟瀟。
方才地動之時,莫驚春帶著阿丹姑娘逃至一處空曠地帶避險,等地動平息,山間濕氣震作雨水下落,他想著李阿丹受不得寒,又踩著泥濘的山路,要把人背回農舍家中。
孟朝萊趴在莫驚春消瘦的脊背上,不斷告訴他自己其實沒有病得這
么重,還可以行走,莫驚春卻堅持不放他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被孟朝萊說得不耐煩了,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把傘給孟朝萊,說自己沒有空出來的手,不便撐傘,還請阿丹姑娘為二人撐傘擋雨。
孟朝萊無法推拒,只得撐著傘,擋住林間細密的雨珠。
夜里山間無星無月,一片漆黑,莫驚春倒很習慣這般視野,一路都不曾點燈。
不知過了多久,孟朝萊感覺貼在自己和莫驚春之間的冷濕衣裳都已經被捂得溫熱,終于聽見前方傳來幾聲尖利的咩咩羊叫。
兩人抬起頭,望見農舍中的火光穿透雨幕,浸在空氣之中。
可他們離開時,不曾燒起火燭。
誰在里面
莫驚春背著孟朝萊,幾步趕上去,一道黑影撞入眼簾,是個青年男子,手里拿著刀,正拖著一頭羊羔往廚房方向拽。
大部分火光是從灶臺下邊的火爐里散出來的,窗中屋內只有豆大火苗。
羊羔在他手底下哀嚎,孟朝萊呼道“是誰在哪”
青年男子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回道我阿柱。”
“我不認識什么阿柱,你為什么會在我家”
“你家妹子,這是你家”阿柱語氣訝然,不待孟朝萊分辨意味,他噗通一聲跪下,在泥地里沖著兩人磕頭,“妹子,實在對不住,我們是半山香林村逃難上來的,剛剛地動,大家伙的房子塌了不少,我們到處躲災,見這屋子沒人,就進來暫住,對不住妹子,可我鄉親們逃了一路,實在是走不動道了。”
“阿丹姑娘”莫驚春輕聲喊他的名字。
孟朝萊一聽,便知道莫驚春又開始為別人憂心了,只得對阿柱說“暫住就暫住,你這是還要殺我的羊嗎”
阿柱抹了把臉“我鄰家老翁餓得不行昏過去了,干糧喂不進去,我們就想著殺只羊煮點湯喂給他,妹子,我們以后一定給你還上”
“有人昏過去了帶我過去看看。”莫驚春又補充道,“我是大夫。”
阿柱聞言一喜“大夫好,好,大夫這邊請”
莫驚春在屋檐下把孟朝萊放下,兩人跟著阿柱進了屋,發現狹窄的屋子里竟然擠了十幾個渾身狼狽的村民。
他們大多風塵仆仆,還有不少身上掛了傷,只是都忍著痛不喊,啃點冷硬干糧過夜便是。
可地上躺著的老翁臉色青紫,有人把他扶起來,想給他喂口水喝。
莫驚春在眾人的注視下幾步上前,伸手一探便心道不妙“我是大夫,聽我說,不要挪動他他斷了根肋骨,折進脾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