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匹靈駒拉著玉輪車在枕流山的蜿蜒山道上風馳電掣,將踏碎的落葉白骨拋在身后。
越往北去,夏越晚,枕流山在八百里寒山之北,幾近極北魔域的地盤,如今仍是一脈雪落葉凋景象。
寒氣颼颼,卻吹不透驊騮玉輪車內灼熱的空氣。
一只玉白纖長的手從窗中探出,指尖酡紅,輕輕搭在外面,熱氣竟從手背上蒸騰而出。
大約是手的主人在車中熱得難受,想要吹會兒涼風。
然而下一刻,抓雙手猛地抓住了窗上的珠簾錦緞,指節死死拽著,雪白瘦削的手背上幾乎爆出青筋。
孟沉霜此刻神思迷亂,喉嚨里干啞無比,連一滴眼淚都哭不出來,只覺得自己這具身體里,恐怕半滴水分也沒有了。
上一口水液,恐怕還是謝邙塞進他喉嚨里灌進來的。
他算是知道孤鶩城里那些墮魔怎么永遠肆無忌憚,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避諱了。
因為控制不住。
這就是魔頭,欲念蕪生,無休無止。
把兩個墮魔放一起,簡直就成了永動機。
從錦上京一路至枕流山,二人情狀如此,實在無法御劍,只好駕車。
可一旦駕了車,這接連六七日里,車廂里的震動搖晃就沒止息過。
怪不得謝邙一定要用四匹靈駒牽引玉輪車,若是力量不夠大,這車恐怕要在謝邙把孟沉霜按在廂壁上時頃刻翻倒,墜入險峻山崖間。
車廂里放著玉榻,鋪著軟錦,鎏金紫銅花爐不知何時被撞翻在地,檀香灰還在繼續悶燒著,散出山間霧氣似的縹緲的煙。
可再濃的香也掩不住廂內濃郁的別樣氣息。
“謝南澶,你讓我轉過身來”孟沉霜聲音艱澀,他總覺得自己的喉嚨被撞得發腫,說話間帶著血絲。
謝邙沒有離開,就這樣把他翻了過來。
孟沉霜眼皮發抖,散亂的鬢發全部汗津津地貼在額邊頰側“你過來,靠近點。”
謝邙俯身過去,孟沉霜抱緊他的肩胛,一口咬在謝邙頸側。
這肌理分明的頸項上遍布咬痕,每一口都深深扎進血肉之中。
沒人會這樣調情。
謝邙臉上神色變幻莫測,肌肉僵硬著,仿佛極度掙扎,冷汗涔涔地浮上后背。
孟沉霜的犬齒嵌入謝邙的血脈之中,將屬于魔君燃犀的血氣和魔念全部導引出來。
這是最后一口了。
前世今生那些慘烈的記憶會讓謝邙心魔叢生,卻不至于使他墮入魔道,否則無涯仙尊早八百年就該入魔,然后殺去魔域,一舉統一四方,殺得墮魔天魔們嗷嗷叫。
孟沉霜研究了好半天,才發覺是之前謝邙在為他解春血散之毒時,吞下了自己這具絕頂墮魔之軀一口血的緣故。
把魔君燃犀的血氣和魔念全部引出來,魔化的癥狀就會慢慢消退。
至于心魔只能靠謝邙自己了。
松開牙,擦干凈傷口處的血,孟沉霜感覺到懷中人的體溫慢慢降了下去,等回到人形冰塊的程度,謝邙卻又動了起來。
“魔血沒清干凈嗎”孟沉霜倒吸一口冷氣,捧過謝邙的臉,疑道。
謝邙目中青光褪去,更顯深沉,他低啞道“清干凈了,只是你我上一場還沒有結束。”
他見孟沉霜通紅的眼睛瞪著他,又補充道“最后一回,解決了就好了。”
是以又到了深夜。
驊騮玉輪車已把二人送至目的地,但車中人一直不下來,四匹棗紅色靈駒開始用蹄子刨雪里的枯草吃。
待孟沉霜重新理齊了衣冠,從車上跳下地時,一下子沒撐住,酸軟的腿膝就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