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沉霜“裴桓的本命靈劍鳳尾劍隨他飛升,由此成神兵,與神仙一樣已脫離實體。浮萍劍由神兵殘片與凡鐵實體相接,永遠差那神兵一著。”
久久無聲。
孟沉霜以為謝邙也終于知難而退了,披衣起身,想要去屋后溫泉沐浴,卻被謝邙一把拽入懷中。
殘劍哐啷一聲落地,在寂靜的夜色中如同平地起驚雷。
謝邙單手掐住他的臉頰,將孟沉霜的臉拉到自己面前,那雙蒙著水色的黑潭里此刻卻仿佛旋著陰森的漩渦,隨時要將孟沉霜吞入其中。
孟沉霜動彈不得,整個人仿佛被這目光定住了身。
謝邙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孟、沉、霜,你一點也不怕死,卻萬分怕輸嗎是因為你這幾輩子都過得太順遂了,你沒輸過,沒失去過,永遠錦繡金玉加身,所有人都記著你、念著你,愛你敬你仰慕你贊頌你,功成名就,萬古流芳,你就寧可去死,也不敢冒險求活嗎”
“放開我”孟沉霜艱難地張嘴出聲。
下一刻,砰
孟沉霜一腳把謝邙蹬倒在地,自己逃出禁錮,在地上幾個翻滾,止住身形后立刻撐地翻身,像是夜中捕獵的豹子,極其謹慎地死盯著謝邙。
謝邙捂著胸口坐起來,衣袍白發散亂,對上孟沉霜唯一一只眼睛,胸中一切陡升的悲憤最后都只凝結成一聲自嘲般的苦笑。
“孟沉霜孟沉霜你還記不記得,承安五年秋,在錦上京,照桑河畔,白玉樓上,當時的國子監祭酒邀你品茶、下棋、賞江楓,他問過你一個問題,
“他對你說古之來位極人臣、功高震主者,若不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便易依恃功勛君恩,飛揚跋扈,惹眾怒,引君憚,
“許多時候君主還需依靠此人辦事,輕易動不得他,反倒多加封賞安撫,甚至逾距逾制,到狡兔死走狗烹之日,曾經的嘉獎便都成了捧殺之局。
“他問你,色易衰,愛易弛,心易疑,你不怕有朝一日,皇帝鳥盡弓藏、卸磨殺驢么
“你只一笑,對他說,若有那日,便是你棋差一著,愿賭服輸
。”
我記得。”
“那些話,是我吩咐他去問的。”謝邙道,“當時太多人彈劾你矜功伐能、擁兵自重,又有太多人猜測我是否在設捧殺之局,我怕你不高興,也怕你猜忌,又擔心我自己來問你,你不會說真話,只得假以他人相詢。
“我當時聽了復述,歡喜極了,想著我定不負君心,可現在,我卻無法確定了你那時是真的愿意賭,還是說那句話不過是個幌子,你早已機關算盡、謀無遺策,料定自己不會輸,才會愿意投身此局。”
“機關算盡、謀無遺策謝南澶,你知道我的確是這樣的人。但我也想告訴你,我不相信一個人能算出另一個人的心,我也不相信愛恨是以輸贏計算。”
孟沉霜緩緩收起了一身尖刺,膝行著靠近謝邙。
謝邙別過頭,不愿看他,他便彎下腰,抱住謝邙,把側臉貼上謝邙的心口,低聲對他說“南澶,若有一日你失去了我,這算不得輸,若有一日你不愛我了,我也不會覺得我輸了。”
“要是我恨你呢”
“恨吧,這不是撥幾下算盤,發覺你我之間虧空了,在賬本上填上一個恨字,你就能恨我了。你若恨我,一定是因為你不能不恨我,那么我對你說不,也無用。”
“我愛你,因為我不能不愛你。”謝邙忍不住抬起手回抱住孟沉霜。
“我知道。”
“那你也明白我不想再失去你,為我賭一次,我們重新鑄斷蓬劍,去殺死文帝。”
“不。”孟沉霜毫不猶豫地拒絕,他扒開謝邙的手,直起身嚴肅地看著謝邙的雙眼,“這不會是為你賭一次,這是在拿你做賭注,我絕不會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