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下意識想要將上衣的衣擺掀上來,把起過許多疹子的肚皮給蕭景曜看。手剛搭上衣擺,何二就收到了來自陳管事的死亡凝視,終于機靈了一回,放下了衣擺,垂手道“回大人,小的肚皮上的疹子最多,沒留下疤,臉上疹子少,留了兩個小疤,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那你養了幾天病”
“兩三天就好了,不再頭暈發熱,有些疹子還沒下去,但也不礙事,不耽誤干活。”
蕭景曜心里也就有了數。合著莊子上已經有人陰差陽錯地染上了牛痘并痊愈了。
蕭景曜忍不住又多看了何二一眼,覺得他也怪幸運的。估摸著總是干活,何二哪怕稍微偏瘦弱,體質也不差,自身抵抗力應該也不錯,全憑自身抵抗力扛過了這一波。莊子上的其他人也非常幸運,竟然沒被傳染。
就連近距離接觸過何二的陳管事,都幸運地躲過了牛痘病毒的攻擊。
這莊子,高低是有些幸運值在身上的。
蕭景曜看著何二的眼神都在發光,這就是個成功接種了牛痘的案例啊。
雖然蕭景曜不知道具體要怎么去接種牛痘,但有了何二這個成功案例在,想必大夫們定然能從中獲得不少經驗。
蕭景曜深呼吸了幾回,將內心的激動壓了下去,又勉勵了陳管事和何二幾句,便讓蕭平安備好馬車,準備回府。
回去的路上,蕭平安有些沉默。蕭景曜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關切地看過去,“怎么了”
蕭平安低下頭,嘆了口氣,“看到他們,想到我爹娘了。”
蕭平安跟在蕭景曜身邊當小廝之后,看到的都小有資產的人,穿著體面,不說性情如何,也識得幾個字,面上都是沒被風霜雕刻過的歡快。
莊子里的農戶們卻不一樣,他們和蕭平安的父母親人一樣,和蕭家村所有族人一樣,都這樣面朝黃土背朝天,像頭老黃牛一樣,勤勤懇懇地伺候著土地,一年又一年,直到鬢角染上風霜,黝黑的臉上滿是皺紋,雙手粗得同蘿卜一樣,背也佝僂了下去,只要還能動,就得繼續下地干活。
一代又一代人,都是這么過來的。
蕭平安想到了他病逝在徭役路上的大伯,神色更加迷茫,“陳管事說莊子上的生活已經比農戶們先前的生活要好太多,他們現在的日子,確實比我們蕭家村好。但這樣的日子就算好日子了嗎”
蕭平安抓了抓臉,痛恨自己貧瘠的表達能力,嘆著氣道“可能是我跟在大人身邊,見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便是他們身邊的仆人,都比莊戶人家體面的多,倒將我的心也養大了,竟不覺得莊子上的農戶們的日子有多好。”
蕭景曜并不覺得蕭平安這是心大了。蕭平安會思考,這證明他還未麻木。蕭景曜同樣也覺得現在的農戶們,
日子太過清苦。“遍身綺羅者,不是養蠶人”
,家中糧倉滿滿當當,吃上幾年都吃不完的人家,也不是種地為生的莊戶人家。
幾千年來,農民承擔了幾乎能將他們壓垮的賦稅負擔。一直到后世取消農業稅后,農民的負擔才稍微減輕了些許。但一開始的工農剪刀差還在,工業反哺農業,蕭景曜穿越之前,已經在慢慢推進。但農民承擔的壓力太大,確實是不爭的事實。
有科技手段輔助種地的后世,農民尚且如此辛苦。古代純靠天吃飯的農民,其中艱辛,更是不足為外人道。
蕭景曜有時都十分慶幸,他投胎了蕭家的孩子。蕭子敬和蕭元青雖然敗家,但爛船還有三千釘,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家底,蕭景曜這輩子自打生下來,就沒吃過苦,從來就沒為生計發愁過。這要是穿成了一個農家子,那真是不知道要吃多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