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藕花叢深,小舟順著水流茫然前行,似越飄越遠,憑她如何喚亦無人來救她。
彼時姜芙年紀小又怕水,小舟卡于密高的荷葉間難行,望著四周墨黑色的湖水她嚇的不停抽泣,亦不知哭了多久,身側竹竿上懸掛的油燈照亮了一道身影一個少年劃舟出現,躍到了她的小舟之上,最后將她平安帶回岸邊。
那日姜芙甚至已經記不清那少年都與她說了什么,只記得乍一上岸時那種劫后余生之感,還有幾經周折才打探到那少年的名字。
他是北境來的質子,崔枕安。
姜芙才不管他是誰,他是質子也好,白丁也罷,姜芙只知,自那日起,崔枕安就成了她的一道光,照亮了她十幾年晦暗的日子。
后來每每被表姐們刁難的時候,只要一想到崔枕安,前路便似又有了那么點期待,在沈府的日子也不那么難捱了。
沉浸在幸福里的人抱著鐘愛之人的胳膊入睡,哪里知,這光亮不過是泡影。
聽著身側人呼吸均勻,崔枕安唇角淺淺掀起一抹嘲意。
長夜蟲鳴不知幾時休,待姜芙睡飽了再睜眼時已到辰時。
崔枕安還睡著,他身上的傷都是動了筋骨的,時而天色不好時骨頭便會隱隱作痛,夜里需得配了安神的湯藥喝下去,醒的較晚些。
姜芙不愿擾他,下地前輕快的在崔枕安的額頭上印上一吻,而后梳妝出門,昨夜崔枕安說要吃盛味齋她并未忘。
到了府門前,遙遙見著馬車已經套好,卻在邁出門檻的那刻又被門口守衛攔住。
“夫人這是要去哪兒”
自打姜芙嫁過來,每次出門都要經得一番盤問,名義上她是北境王世子夫人,實則這府里上上下下無一人拿她當成主子。
她自知,是因為崔枕安的關系。自打北境近年頻頻出亂,朝廷認為北境不安分,對待崔枕安亦不似從前那樣厚待,若非如此,一場秋獵又怎會讓他受那么重的傷。
“世子說想吃盛味齋的點心,我親自去買些,不過半個時辰也就回來了。”每次出門前的盤問姜芙再熟悉不過,去而有方才得放行。
乘著馬車不過行過兩條長街便到了盛味齋,此店并非京中名鋪,點心味道也只能說是一般,但里面的月桂圓子糕尤其受崔枕安的青睞,每隔一陣她便要來買上一回。
這一來一回果真用不上半個時辰,再回府時,姜芙還捎帶手折回了一枝柳條。
隨行的趕車小廝將買回來的糕點交給門前守衛檢查,不過幾根細細的麻繩捆了幾張油紙所包的點心,倒也簡單,守衛稍稍過目便又奉還,姜芙接過,這才得以帶著入府。
再回房時崔枕安已經醒了,正坐在窗榻下看書,遠遠的聽著腳步聲便知是姜芙,她掀了珠簾一剎,二人會心一笑,隨之姜芙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柳條,笑眼微瞇,“柳條我折回來了,這枝如何可能讓你做得柳哨”
順手從她手中接過柳條,過手一觸,崔枕安點頭道“甚好。”
“這是你要吃的點心,聽店家說是才做出來的,還熱的,我多給你買了一些。”姜芙將點心放于榻邊小幾上,崔枕安也只是輕掃一眼。
見他只忙著擺弄那枝柳條,姜芙沒多心思,跑去一側盆架前邊凈手邊道“你也差不多到了該喝藥的時候了,我去灶間給你煎藥,你先吃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