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一起,卷起半人多高的灌木叢,蚱蜢尚幼,成片成片隨著草動而躍起。
艷陽高照的午后,白云稀薄,頭頂一輪烈日,天地似若蒸籠,長途奔行的馬兒聳拉了頭,連步子都慢了許多。
四面皆處農田,綠油滿鋪,近處連一處可遮陽的地方都尋不見,崔枕安一行人順著十字阡陌騎在馬背上慢行,焦灼的燦陽照面,崔枕安身上的衣衫幾盡汗透,汗水順著他的額發直線滑至尖削的下巴,滴在心口的衣襟處成了一片水漬。
他被烈日灼的瞇起雙眼,依稀記得當年離家時好似也曾路過這片農田,彼時他遠離自幼生長之城池,踏上上京之路,懷揣惴惴,前途未卜,那種既生又死之感而今記起歷歷在目。
放眼望去,隱隱有城樓之廓隱于云端,似近在眼又不似,若隱若現仿若海市。
“路公子路公子”正當崔枕安滿心朝前之際,只聽方柳在身后高聲喚起,崔枕安回頭望去,只見路行舟半瞇著眼松散的朝后仰去,若非方柳緊緊拽著他的胳膊,他定是要從馬背上栽倒。
見狀崔枕安忙勒了韁繩調轉馬頭朝路行舟奔去,方柳此刻已將人拽了回來,路行舟朝前倒去,半個身子趴在馬背上。
“這是怎么了”崔枕安忙探身問道。
“怕是天氣太熱中暑了”這兩日頂著烈陽趕路,方柳眼見著也照比之前黑了許多,他騰出一只袖子拭了額上的汗珠子,嘴唇干咧,稍一動,唇線褶皺處透出些血跡。
崔枕安回目望去,前方不遠處似一片林子,他急于歸家,倒是忽略了旁人的身子吃得消吃不消,這一路行來,眾人皆缺水疲憊,已是山窮水盡,勞頓至極。
“罷了,左右也已近了北境地界,不差這會兒,咱們去前面的林子里乘涼,太陽下山時再趕路。”
為了路行舟的安危,崔枕安強壓下急于歸家的焦灼,轉而調了馬頭方向,率先朝西側林中奔去。
到了林中,路行舟是被人抬下馬背的,給他尋了處陰涼之所躺下,崔枕安忙解了路行舟上身衣衫幫他透氣。
有長隨自馬背上取來水囊稍喂了路行舟一些,可這些崔枕安仍覺不夠,他干脆將自己衣襟解開,才想從里衫處撕下一塊柔軟的料子打濕給路行舟擦臉,便見一物自內衫中滑落,正掉在他的膝下,順勢撿起才認出這是一方帕子,角處繡著荷花碧葉,針腳細密走線規整,栩栩如生,他一眼便認出這帕子是姜芙的
奔亡似的趕路這么多天,他不曾寬衣解帶,亦不曾留意何時帶了這個在身上,離京的這些日子以來,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平安抵達北境,京城中的人或事都早已被他拋諸腦后,乍一見這帕子不免想到其主人,崔枕安的心弦竟莫名緊繃一下,一種異樣之感披頭蓋臉的朝他襲來,他干捏著帕子在陰涼處愣了許久。
“世子,世子”方柳見崔枕安神色古怪,以為他也跟著中暑了,忙湊過去低低喚他。
崔枕安目光自那帕上斂回,正要開口說什么,只聽有長隨指著不遠處高喝一聲“來了來了”
這一嗓子十分響亮擾人,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只見身后不遠處,黑壓壓的一片人馬朝這邊行來。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