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脊背稍有異動便會疼痛,在牢中更是炎起難忍,這回倒覺著真的不疼了,現下姜芙有一肚子的話要問,哪里顧得上自己的傷,稍坐得穩些她才終開口問“我不是在牢里嗎怎么到這兒來了”
姜芙只記得那日在牢中高熱不退,吃下鐘元給她的黑丸,而后便失了心智,攀談方知鐘元為了救她,到底費了多大的工夫。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沈家的人給她立了一處衣冠冢,她聽后愣了許久的神,最后紅著眼笑起“真好,至此,我同他們就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這個“他們”其中也包括崔枕安。
想是任何人受到這種打擊一時之間都難以接受,鐘元是過來人,他一切皆懂,既她不提那人的名字,鐘元便也不提,只道“往后這就是你的家,旁人既都以為你死了,從此你便好生活著。”
姜芙外表柔弱,內里從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性子,在人生經歷大起大落之后,她仍可平靜的考慮自己的去路。她強壓了心口的酸澀,垂下眼眸,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尚好,再抬眸時眼中帶笑,“當然,我當然得好好活著,否則都對不起你救我一場。”
二人相識多年,鐘元心思細膩,自然懂她的強顏歡笑,亦知她現在是在硬撐卻不拆穿,話峰一轉才又道“你身子太虛,我給你準備些藥材,這幾日你每日要按時喝藥,待我下次出宮前你要將自己養好才是。”
姜芙用力點頭應下“好。”
這些日子的姜芙都是以米湯過活,乍醒吃了些干食,沒吃多少便覺胃撐得難受,不過申時便又睡下了。
姜芙蘇醒對鐘元來說是喜事一件,他興奮的半夜沒睡著,直到后半夜才小瞇了一會兒,許是睡得太晚,他一閉上眼便入了夢。
十年了,整整十年,他好像在夢中永遠都困在一處血池當中。
夢中是他經歷過的過往,刑場上砍在他家人頭上的長刀,被發配流放時綁在他手腳上的鐵鏈,還有他被宮刑時的毅然決絕
終是再一次被夢中的血色驚醒,他猛然自床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喘著氣,身上潮熱的汗水浸透了中衣,四顧望去,身處廂房而非刑場。
獨坐榻上聽著窗外的雨聲緩了良久,那一顆跳動異常的心才漸漸平穩,穿鞋下地將窗子打開本想透透氣,卻正好瞥見正房內昏黃的燈火如豆。
對于姜芙他著實放心不下,披了衣衫出了房間順著檐到來到正房處,卻在路過窗前之際,隱隱聽到了房內的抽泣之音。
鐘元的步子頓住,細聽動靜,果真是姜芙在里面抽泣不錯,想入門看他的念頭就此打住,猶豫片刻,他終是在窗下倚角而坐。
借著房內昏黃的燈豆他看清外頭的雨水。
方才那個夢擾得他心緒不寧,連姜芙都不知道他曾經歷過什么,只以為他是因家貧不得已入宮當差。
二人一墻之隔,姜芙也不知哭了多久才最終安靜下來,唯有鐘元在窗外坐等天亮。
他抬眼望天,心口默念道“崔枕安,我知道你遲早還會回來。”
他心中默念這句的時候,眼中浮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京城的寧靜終被崔枕安平安歸回北境而打破,此事再也捂摁不住,一時間朝野動蕩。
可即便圣上大怒亦全無作用,這些年圣上身體大不如從前,加之太子昏庸,沉迷酒色,縱容手底下的官員肆意斂財,有幾處百姓不堪其重壓,紛紛起義鬧事。雖難成大器,可不斷消耗朝廷軍力,積少成多,亦讓人十分頭疼。
崔枕安離京一事若一道天雷炸往各處,有幾許起義軍自知難成氣候,借此機會紛紛聯絡北境。
一時之間,北境如朝天熱火,北境王現下最為看重的則是崔枕安的婚事,雖明面不言,卻已在暗中為他物色婚配人選。
回歸北境不久,崔枕安便搬離王府于世子府中獨居,一來出行方便,二來他此一歸,盯著他的眼珠子不少,搬離王府,倒更得自在。
這一搬出便方便了路行舟,他成了這世子府的常客,才一到午時便又一溜煙似的奔來,到了正殿門前正瞧見崔枕安只著了一件單薄的月牙色白衫坐在榻前冰盆一側納涼,肌條強健,勁瘦卻剛勁有力。
惹得路行舟也不忍多看了兩眼,一腳邁入殿門,一邊說道“果真是無妻無妾才最自在”
尋聲望去,崔枕安坐直了身子,隨手將掌中的書頁一丟,“你怎么又來了”
長臂拉動間,月白色的長衫衣帶松散開來,將他大片心脯露在外面,路行舟定睛一望,忙指了他心口處問道“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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