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竟是季玉禾,還是這副狼狽模樣,一時讓崔枕安捉摸不透。
想她如此,可是遭逢什么變故前來投靠
話未問出,且見那形單影只的季玉禾原地跪下,隨之將手中綢布物什放在膝前,慢慢將其活結打開,綢布內所包之物,是一方粗糙的四方高盒。
將盒蓋打開,相近的官兵皆聞到一股讓人作嘔的氣味兒,兵士們常年征戰,對此更是不陌生,一眼便辨認出,里面是一顆人頭。
將那盒中之物朝前又推了一推,她顫著手自懷中掏出一樣放于掌心,雙手捧起高舉過頭頂,隨后揚起所有中氣朝前高喊“反賊崔初白已死,季氏女季玉禾親自將其斬首,北境兵符在此,還請太子殿下過目”
這幾句話,她說的鏗鏘有力,近乎用盡了她畢生氣力。
馬上的崔枕安一字一句皆聽得清楚。
在場之人無一不震驚,甚至不敢相信。
那短短時間便奪下幾座城池的崔初白,竟會死于北境王妃的手下。
崔枕安生性多疑,更是不敢相信。
方柳下了馬,大步前去,大著膽子拎起地上盒中那顆人頭,為了好辨認,季玉禾命人將崔初白臉上的血色皆拭去,方柳只肖一眼便認出,是他錯不了,方柳又驚又喜,猛扭過頭朝崔枕安高喊“太子殿下,是反賊崔初白沒錯”
在外他素來喜怒不形于色,即便聽方柳這般說,他也一時不敢過于歡喜,仍舊存著一絲疑慮道“呈上來。”
他就是要親眼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崔初白。
直到他親眼見了那顆被快刀斬下的人頭,才終于肯相信,那真的是崔初白,不過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方柳將那枚兵符自季玉禾的掌中接過,再次呈到崔枕安面前。
這東西亦是當初暉帝親賜于崔初白的,不會錯。
只是,他仍不懂季玉禾的意圖。
見時機成熟,季玉禾終于仰臉道“反賊崔初白大逆不道,人人得以誅之,季玉禾雖嫁與他為妻,卻不愿與之同流合污,更不愿讓家族蒙羞,因而斬下亂臣手級,望太子殿下贖妾身魯莽”
“妾身所求,不過安穩”
這也是實話,若非崔初白不顧黑白辱她,還要殺了她和她的孩子,她還一時下不了這決心。
長痛還是短痛,她分得清。
與其把命放在旁人手里,倒不如來個主動。
“好,不愧是季氏女季大人為我朝忠心不古,季玉禾亦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不愧是忠良之后,”崔枕安此刻臉上神情仍舊鎮定,目光卻似著了火焰一般熱烈,“傳令下去,北境王妃季玉禾誅逆有功,傳書回京,理當重賞”
令出,塵埃落定。
原本季玉禾那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下,她無力坐于黃沙地之上,目朝東方,此刻朝陽正刺目,卻好似照干了她身上所有的血污。
朝廷幾乎兵不血刃便平反了此次戰亂,無疑是近年來最好的消息。
兵符在手,北境軍皆重歸朝廷之手,畢竟此勢之下沒人再敢當出頭鳥,剩下的那些烏合之眾亦草敗收場。
季玉禾被人送回京中,與家人團聚。
她亦是憑一己之力,扭轉了季家的處境,崔初白造反,連累的自也是季家之名,這回,季氏非但無罪,且還有功。
天下太平,北境落敗一事讓百姓心安。
因為沒有任何事比國泰民安還要重要。
大事一平,原本苦苦支撐著的崔枕安終于再次倒下。
不過這次不是因為傷病,而是因為他大病才愈,當真吃不消。
以往每次閉眼之后,姜芙都會離他而去,而這次再睜眼時,姜芙仍舊好端端的陪在他的榻前。
與先前每一次的心境皆不同。
這一回他什么負擔都不存在了。
手上一陣溫熱傳來,原是在他睡著時,姜芙正拿著溫帕子給他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