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一千,是當天的價格。
拖了一晚上,自然是兩千了。
要是拖到明天,就是三千了
鄔善平在被窩里發出笑聲,雖然滴水未進,但覺得渾身都是勁。
三千塊錢,他上午下去國營飯店門口排隊,吃中餐。
下午去紅房子門口排到,吃西餐。
晚上,再去食堂餐廳,吃大師傅做的點心。
不知道睡了多久,越來越多的食物在眼前打轉,鄔善平時常出現靈魂離體的夢。
終于,不知道是在當天晚上,還是第二天晚上,被尿憋醒,覺得膀胱要炸了,摸黑下床,雙腿一軟摔在地上。
鄔善平喊了一聲媽,沒有人應,頭暈到不行,站不起來,只好爬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一點人氣都沒有。
鄔善平一路扶著沙發,茶幾,走到衛生間,開了燈,先上了廁所,昏昏沉沉又走回另一個房間,也是一點人氣都沒有,等一開燈,發現地上行李包全沒了,頓時雙重暈厥襲來,“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間,想起除了敲門聲,還隱隱約約聽到了,“我們走”三個字。
沒給他留下一毛錢
鄔善平絕望摳地往外爬,“餓救命”
紅河村,背靠三座大山,村落里的房子大多是土墻草繕,家里有喜事的,富裕點的,例如村支書,村長村干部家里,會用幾塊磚頭把門框修繕成磚墻,就成了所有人羨慕的臉面,這樣的臉面,全村也找不出幾家。
但要說最讓村里人羨慕的還是靠近前村口的鄔家、
三間青磚大瓦房,連院子都是用磚頭壘起來的,門頭上不但是磚頭,去年還糊成了水泥墻,簡直比公社的房子還要好。
這房子全村人做夢都想住的夢想,房子里的姜老太太的日子,一直也都是全村人做夢都夢不到的夢想。
鄔家能夠蓋上這樣的房子,都是因為曾經麻雀飛上枝頭,成了大滬城水家的上門女婿。
打那起,姜老太太的日子,就從芋干面榆錢餅,變成了頓頓白面大米配紅燒肉。
但這日子也就好過幾年,水家成了眾矢之的,都以為姜老太太的福氣到頭了,可誰知道,姜老太太覺悟不是一般的高,先是開了一張休書,又主動要求審查,手里沒有多余的地,算不上地主,更算不上富農,只是一個被資本家強取豪奪兒子的可憐老母,還主動說了一些關于水家的剝削事情,力證自己根正苗紅。
挺過了那段時間,進了七十年代中期,大瓦房就一點點蓋了起來。
眾人感嘆,這老太太不但是個老貔貅,還是個老烏龜,是真能忍,手里拿著那么多錢,愣是在村里吃糠咽菜,裝了那么多年窮人,才把錢拿出來用。
時局變了,不允許批斗了,眾人再心中有數,也沒什么用了。
大瓦房蓋起來后,兒子兒媳婦還在城里當干部,姜老太太就慢慢成了村里的中心人物。
今天,姜老太太從滬城回來了,干活的不干活的全跑來她家的大院子,有人連衣服都沒得穿,有人還在吃榆錢餅子,就想聽聽滬城是什么樣,城里人是什么樣,吃的穿的住的,都是他們感興趣的事。
“外灘,黃浦江,南京東路,淮海中路,兒子孫子全帶我逛遍了,真是什么吃了,什么都買了,都緊著我這個老太婆,太孝順,沒辦法。”
姜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跟說書似的,說的眉飛色舞,“村里落后,太落后,你們都還不知道,這天又要變了吧”
“變天”
“白云這么多,大晴天,不像是要下雨。”
“政策,政策,真是一堆文盲。”姜老太太抬起下巴“我孫女水瑯,都被召回滬城了,你們猜,是干嘛的”
“不會是坐牢吧”
“不會又是要批斗吧”
姜老太太翻了個白眼,“是國家要把水家的財產都返還回來了。”
大院子驟然陷入寂靜。
村支書旱煙“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將人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