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里下了雪,清早章海宮的管事太監高吉帶著幾個小太監在院子里打掃積雪。空氣濕冷,太監們穿著厚實的新衣,呼出的熱氣散成了一片片白蒙蒙的霧。
銀珠氣呼呼地從對面廊上走下來,步子踩得重,踢踢踏踏地渾身上下都透著不悅,兩條柳葉眉也緊緊擰著。烏辛等她走近了才輕聲責備“這是怎么了大過年的,別帶著這張臉到主子面前討嫌。”
銀珠一撇嘴,同樣壓低聲音說“皇后宮里的崔華來過了,說咱們娘娘病著,今夜便無須隨宮妃一同守歲了。”
烏辛哽了一下,眉頭皺起來“那咱們自己過這個除夕便是了,沒誰稀罕和她們一同守歲。”
銀珠又愁又怒地接著說“她還說,一早三皇子便可移宮了。”
烏辛瞪大了眼睛,平時再好脾氣的人此刻怒氣也爬了滿臉“怎能除夕移宮臘月寒氣沖殿,可不是什么好兆頭”旨意早兩天前就下了,移宮卻挑在今日除夕,皇后明擺著是在找她們娘娘的不痛快。
章海宮和歷朝歷代作為“冷宮”的扶子殿只隔了一道高墻,差不多也屬于冷宮的范圍。前幾月賢妃被圣上斥責“善妒”,從原本居住的德金宮遷來了此處,一住便住到了現在。她們雖然消息閉塞,也能猜到宮中的人怕都在背地里議論賢妃娘娘應是自此失寵了,誰知如今又添了個不受圣上重視的三皇子。
三皇子劉玨的生母方嬪在他四歲那年病逝,此后他一直養在無子的尚貴妃宮里。尚貴妃體弱,常年需要靜養,他便一直由乳母照看著。到八歲時尚貴妃以乳母偷盜為由,當著他的面活活打死了乳母,自此似乎是被嚇破了膽,甚至不敢與人直視,圣上也就愈發不待見他。
半年前尚貴妃也故去了,傳聞死得不大體面,圣上下旨不許宮人探查議論,一段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銀珠和烏辛心中愈發惴惴不安,擔憂都寫在了臉上。
銀珠喃喃“那三皇子性子古怪得很,都說他身上不吉”賢妃娘娘自喪子后郁結難消,多虧宥王殿下時時入宮開解,近幾月才好些。如今竟又來了個災星,當真晦氣
這時身后忽然傳來兩道輕輕的腳步聲。
烏辛和銀珠聞聲回身,見到來人嚇了一跳,連忙福下身見禮“宥王殿下,南姑娘。”
南秀方才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雖然一知半解,卻因為早就聽人說起過這件事,也勉強懂了兩句,仰起小臉好奇地問牽著她手的劉明規“三皇子從此便是賢妃娘娘的兒子了嗎”
劉明規低頭溫聲回她“是。”
他又看向面前的烏辛銀珠二人,道“無論誰來了,何至于如此慌張。更不要背后議論主子。”他語氣平淡,卻嚇得二人滿身冷汗,立刻便跪下道“奴婢知錯。”
劉明規牽著南秀繼續往大殿的方向走。才走出兩步,南秀扭頭朝兩個丫頭關切地輕喊“地上好涼,不要這樣跪著了。”
得了她這一句開赦,烏辛銀珠默默站起身,局促地在原地站著,心里頭既感激南秀為她們說話,又隱隱同情她生來癡傻。
從她白面團子一樣漂亮稚氣的臉蛋上看不出來,但一聽她說話,就很容易察覺到她與常人的不同。
今日是除夕,同時也是南秀的生辰。章海宮的宮人不知從哪里搞來了一個黃銅鍋,按照她的喜好煮羊肉鍋子吃,還煎了魚,做了韭黃包子。
賢妃不愛檀腥,但南秀愛吃,外甥劉明規又很寵這個小丫頭,她自然由著兩個孩子,因為羊肉性溫滋補,就也跟著喝了兩口羊湯。間隙時,她見劉明規吃著飯也要分神照顧南秀,忍不住暗暗搖頭
都九歲了,吃飯還要人看顧。
飯后桌還未撤,內務府的總管太監趙敬已經領著劉玨來了。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帶著劉玨衣食住行諸物,還有一些內務府撥下的陳設擺件,樣樣件件都算不得什么好東西,幾乎瞧不見鮮亮的顏色。趙敬是皇后的走狗,三句話不離“皇后娘娘特意囑咐”,院子里一時間熱熱鬧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