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的光暈微微晃動了一下。南秀眼前一黑,練字的毛筆逐漸脫手,很快“啪”地一聲落在桌子上,而她也軟軟趴在桌面,側臉壓著未干的墨上徹底睡著了。
然后她夢到自己嫁給了孟大哥。
她曾經在城里見過迎親的場面,沒想到自己出嫁的時候場面更加盛大熱鬧。周遭滿是震耳欲聾的爆竹嗩吶聲,她坐在搖搖晃晃的八抬大轎里,紅蓋頭垂在眼前,冰涼的珠玉隨著轎子晃得她眼暈。
很快她又被一群人簇擁著送進了洞房,孟大哥用金稱挑開了她的蓋頭,她滿心羞澀歡喜地抬起頭,卻撞上他冰冷如刀的視線。
南秀直接被嚇醒了。
紙上的墨跡糊得不成樣子,她頂著半臉墨水喪氣地撓撓額角,又將廢棄的紙團成一團。
這個夢實在太過真實,夢里那種難受的滋味久久縈繞在南秀的心頭,導致她一整天都食欲不振。不過等再看到孟大哥的那張臉時她又只能聽到砰砰的心跳聲了,活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滿心滿眼都是他。
但南秀也知道,等孟大哥養好了傷之后肯定會離開這里。
南父不忍心女兒深陷進去,心知孟徐對女兒無意,也做不來強人所難的事,挾恩圖報要求他回應女兒的一腔真心。
南秀漸漸在父親的開解下想開了,孟大哥就像她曾經救過的那只羽毛剛剛長齊的小雀,等學會飛了就會遠遠飛走,再也不會回到她身邊。
只是她沒有想到,不等孟徐痊愈離開,一伙蒙面山匪從天而降,將她住了十六年的房子一把火燒了個干干凈凈。
南父拼死將二人送往深山,到了山口前不遠處捂著腹部重重栽倒,傷處涌出的鮮血不斷溢出他的指縫。他渾身發冷,白著臉咬牙讓他們快走。
南秀哭著搖頭,不肯松開父親的手。
“爹你起來啊,我們躲進山里就好了”南秀的手一直在顫抖,她沒有機會和那群人硬碰硬,南父察覺到他們絕非善類,所以聰明地沒有選擇纏斗,而是帶著他們向山上逃命。
“爹不成了”南父疼得滿頭冷汗,捂著腹部的傷口強撐起最后的力氣,望向孟徐道,“阿公山地險難行,常有野獸出沒,南秀熟知山路,那些人追不上你們的。快走”
最后他又深深呼吸,蒼白著嘴唇鄭重說道“我將南秀托付給你。”說完,他抬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孟徐的肩頭。
孟徐知道他已是強弩之末,赤紅著眼睛狠下心松開了他,讓他靠在一塊大石背后。而南秀哭得腿軟,根不起來,也完全不想站起來,寧愿和父親死在一起,孟徐只好一把將她扛到肩上,然后不由分說地帶著她往山的入口處疾行。
南父的身影漸漸隱沒在了夜色中,與巨石融為一體。
“爹”南秀淚如雨下,很快用力掙扎起來,被孟徐放下后立刻就要往回跑,卻又被他緊緊抱住了。她一口咬在孟徐的手臂上,用力得幾乎要咬下他一塊肉,嘴里很快嘗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對不起,對不起。”孟徐喃喃念叨了兩遍,然后咬緊牙關一個手刀將她劈昏。
南父說阿公山艱險,野獸也多,實際情況確實如此。孟徐帶著昏迷的南秀艱難地于暗夜中摸索前行,幾次險些栽下深坑或是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