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殿外打斗聲一止,殿內沉默許久的宋明山忽然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沈長英,問道“前幾日你封印了南秀體內龍妖的力量,是怕被我看出來”
沈長英未作答。
宋明山卻瞬間明了。沈長英這分明是不想說假話,索性不答,便已經是對自己有所回應。
宋明山心境復雜至極。
他傾心教導南秀多年,當然不忍見她遭此劫難。可如今妖神將出,實在不得不強迫自己硬起心腸,畢竟為封印妖神已經犧牲了太多人,如果因一時不忍釀成大禍,他們就是千古罪人,萬死難贖罪責。
兩人間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宋明山想了又想,還是疲憊地低聲道“你我都清楚,妖神一直在等候龍妖獻祭。”說到這兒他咬咬牙,話里隱約有了森然殺意,“若南秀不受控,后果不堪設想。”
再抬眼時他已是滿眼沉痛,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好幾歲,牢牢注視著沈長英,似乎是在無聲逼迫他做出選擇。沈長英這才開了口,但面上并不見任何愧色或是執拗,只平和道“南秀善良,又心系蒼生,怎會被龍妖的力量操縱。”
然而沈長英的這番話在宋明山聽來更像是被私心左右了。南秀本性善良他當然再清楚不過,但誰又能保證她一個如此年輕稚嫩的修士能抵御住妖神的影響,始終心智堅定若是由他來做決定,只要有一絲一毫隱患,都應當斬草除根,哪怕是親手教導的徒弟也是一樣的。
即便說他太過絕情,也理應作此選擇。仙山既立于世間,護的便是黎民蒼生,世間有難,修士們便要舍生忘死,實在不該為小情小愛所困囿。
“龍妖的力量何其龐大,哪里是南秀一個小丫頭能掌控得了的等到她與龍妖徹底相融,便是后悔想再去阻攔也晚了”說到這兒宋明山的語氣更重了分,眉間緊鎖,幾乎是在誅心了,“有沒有私心你自己清楚。你與她接觸不過數日,難道就要為了護住她一人,置萬千生靈于不顧”
見沈長英仍不說話,以為他是被自己言中了心思,宋明山又板起臉道“你別忘了自己的責任。”
沈長英默然片刻后答“自然不會忘。”
他面色沉靜如水,宋明山卻心知他正在承受著怎樣常人難以承受的巨大痛苦。他活到現在,不過是一具承載其父沈息力量的容器,只待時機成熟,為蒼生獻身。
而這時機,便就是此刻了。
宋明山到底還是不忍再繼續斥責他,雖仍不贊同他的做法,卻也收聲不言了。
門外的南秀等人打跑了癆獸,院中肅殺的氣氛也隨即一掃而空。她看了眼被勾破的袖口,再抬起頭時,正撞上沈相川難辨情緒的視線。
正是最放松警惕的時刻,她不由朝他露出了一點笑容,只是那笑容還不等完全展開,卻猛然感到身體一僵,一股并不陌生的力量瞬間包裹住了她
等反應過來后,她在心底驚道滅崇鈴陣
而正如她所料,下一刻無數紅線憑空浮現,攔住了四面的去路,雜亂的鈴音大作,尖銳得簡直像是萬千根細針生生鉆進腦子里一樣,令她靈臺一震,冷汗頃刻間浮滿額頭。
對此她當然是異常震驚的。因為銅鈴既響,就意味著她體內藏有妖邪,之前師父分明為她開啟過一次滅崇鈴陣,彼時全無動靜,怎么這一回卻不同了
南秀茫然地看了看困住自己的陣法,又疑惑不解地望向面前啟陣的人。
“沈相川,你這是”
不過眼見沈相川作此舉動,幾位長老顯然并不意外,一個個冷沉著臉,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卻也不像是對她嫌惡,面色皆格外復雜。
沈相川隔陣望了她一眼,又垂眸道“兄長雖為你封住了體內龍妖的力量,可如今異動頻出,千靈山上下擔不起這個責任,所以先將你留在此陣中。”
他一副秉公辦事的態度,字字清冷無情“待塵埃落定,再行處置。”
此話一出,南秀也聯想到了方才癆獸那句十分怪異的話,臉色一白,而鈴音還在耳畔反復震響,可以說是鐵證如山。但回神后她還是不死心地為自己辯解道“龍妖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