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叔,傘。”少年開口。
瑞叔不知道主人要做什么,看著窗外的大雨愣了下,卻不多問,只是執行命令。
這邊,司機苦口婆心給這個突然竄出來的小姑娘上安全課“小妹妹,走路要看行人燈,紅燈是不可以亂穿馬路的。”
“對不起”
秦佳苒哭著道歉,想爬起來,卻無能為力。
“小妹妹,你別哭啊。我又沒兇你”司機撓著頭。
秦佳苒抹了一把臉,眼睛被冷雨澆得睜不開,流出來的眼淚越熱,接近滾燙的溫度。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迸射出亮光“叔叔,您能不能送我去醫院”
“你說什么”
“我說,叔叔您能”
秦佳苒咽了滿口雨水,正準備繼續說,頭頂被一把傘不動聲色地罩住。
她發顫的唇瓣嚅了嚅,茫然地抬頭去看。
雨滴敲打傘面,砰砰砰砰,一聲又一聲。
眼前不知何時立了一道修長的身影。纖塵不染的手工皮鞋因為這幾步路而沾上雨水,可還是干凈,黑色褲管熨燙筆直,一絲皺褶也沒有,西裝,領帶,金絲邊眼鏡,以及為他撐傘的傭人。
一切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而來的。
“你受傷了。”少年開口,清沉的音色混在雨中,宛如海上傳來的遙遠琴聲。他從西裝內袋掏出一方手帕,遞過去。
修長的手指拿著帕子,指甲修剪得一絲不茍。
秦佳苒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膝蓋被碎石劃了口,流了好多血,但不疼。她望著眼前的少年,本能地伸出手,就在觸上那方干凈的手帕時,她突然掠過,徑直拽住少年雪白的袖口。
“哥哥,你能不能送我去醫院”她整個上身直起來,膝蓋跪坐,泡在骯臟的雨水里,任由傷口糜爛。
少年看了眼袖口上臟污的水痕,“哪家醫院”
“天成醫院”
秦佳苒怕他不答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可愛一點,她擠出一抹乖巧的笑,“哥哥求求你求求”
真是卑微又討好的哀求。
對于討好,秦佳苒并不陌生,即使她這么小。這是她人生的必修課,她靠這個在秦公館揾食。
可此時此刻,她的笑比哭還難看,哪有半點可愛,只有稚嫩,違和,與滑稽。
瑞叔看了一眼手表,附在少年耳邊,小聲說“少爺,今天是您十八歲成人禮,不必為這些事分心。不如我留下送她去醫院。”
“無妨。讓她上車,先送她去。”少年口吻溫沉卻不容置喙。
瑞叔嘆氣,只得扶女孩起來。
聽到他答應,秦佳苒看到了希望,眼淚更是一顆顆滾出來,卻是維持笑容,軟軟出聲“謝謝哥哥”
少年看她一眼,眉頭蹙深,“不用這樣笑。”
讓人不舒服。
秦佳苒被那鏡片下深邃冷淡的黑眸嚇住,忙收了笑。這個哥哥不喜歡她笑,那她就不能笑,若是不乖就不能做車去醫院,就不能看見媽媽。
她才九歲,卻有著一套看人臉色的好本事。
少年見她越發小心翼翼,干脆牽起她的臟兮兮的手,把手帕放在她手心,語氣很淡“你不用討好我,我也會送你去醫院。能聽懂嗎”
潔凈的方帕躺在秦佳苒的手掌心,一縷幽香在雨中悄然生發。
那布料很軟,在夜色下看不出顏色,唯有角落處有細碎的星光。是拿銀線繡上去的漢字。
秦佳苒不懂。
這個字,還是他的話,都不懂。
她搖頭,又怯生點頭,攥緊了帕子,偷瞄一眼這個像月光般高貴的少年。
他真是像皎月一樣清冽而遙遠,屬于一切干凈的明亮的高貴的地方,唯獨不該屬于暴雨夜。
不該屬于這個暴雨夜。
不該屬于媽媽死去的暴雨夜。
不該屬于她人生墮入深淵的暴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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