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雪珍蹙起眉頭“可是你明明是有興趣才會把這張單子打印出來吧”
他笑了笑,這次回答得很快“沒關系的。”
“什么叫沒關系”
“我的興趣。”
語氣沒有半分委屈,他說得極為坦然。
高三那年媽媽生病花掉家里太多錢,變賣了港島的房子卻還是沒能救下她,還欠了一些外債。老豆天天夜半三點起早去給人做便當還這筆錢,卻說自己一點不累。
難得兩人都得空的周末,他帶著他去郊外的公園釣魚,黃昏時分從釣箱里拿出多做完一份的便當塞到他手里,說這一份偷偷多加了一個蛋,要吃好,吃好身體好才能好好念書。
老豆把便當遞過來,耳鬢的白發不符合他年紀的多。
老豆大概是從那時候起就不愛剪頭發,他笑話自己一剪興許就長不出黑發了。
他想,那自己就陪著他不剪吧,做一對亂糟糟的父子也挺好。
沉默地吃著便當里的荷包蛋,老豆手中的釣竿依然沒動靜。他沒完全咽下蛋白,含糊不清地同老豆講,我知你留在港島傷心,不如我們找個便宜點的城市開店,港島太貴了,寸土寸金。
老豆想也不想就駁他,外頭再便宜也要一大筆錢。
他輕描淡寫道,我不想上大學了,也沒有想學的專業,那筆給我存的錢就拿出來用吧。
老豆自然是震怒。
他垂下臉,數次吞咽喉嚨,還是沒忍住抹了一把眼睛,這些天沒流出來的眼淚滴進便當里。
最后他說,這樣你就不用再半夜三點起來做便當了,我不想你也累倒。
“我不能再失去你。”
老豆聽后,手心顫抖。
沒有一條魚在水底下,水中的浮標卻不住地抖動著。夕陽把老豆的眼眶和水面都照得通紅。
他不知道老豆到底看沒看穿他撒謊了,反正到最后,他沒把自己想報考地質學的事情透露給任何人。反正就是把手中的巖石換成鍋鏟,他并沒覺得有多么不好。
除了今天,他第一次告訴了第二個人,對著她和盤托出,沒有遺憾,神態輕松。像是一個天生的沖浪手,溫和地接受了命運加注在他身上的波動,他原本可以浮出海面,卻被浪頭打下去,就干脆把自己折成浪板,托住他在乎的人。至于他自己,他無所謂。
可這樣不好。
尤雪珍清晰地感覺自己的胸口在收縮,他那些刻意壓住的遺憾和委屈統統都跑到了她這里。
奶茶的杯壁燙著手心,她躊躇著,還是說出口“不要再這樣了。”
“什么”
“不要總是做那個最后往火鍋里夾菜的人。”尤雪珍把他只倒了一杯的奶茶推給他,“偶爾要做第一個下筷子的人。喜歡的食物,喜歡的東西既然喜歡,就要去爭取,去嘗試,對不對”
孟仕龍定定地看著她,奶茶的霧氣無聲地往上漂浮,模糊了他眼中某種洶涌的情緒。
他握住掌心,就像摁住某股沖動,但視線還一寸寸地在她臉上開拓。
“那先從喜歡的人開始好不好”
他仿佛在自問,可那雙眼睛那么直白地在看她。
這個時候的孟仕龍和溫和兩個字一點都沾不上邊了,讓她不敢看他,心臟像一顆皮球被重重往地上一拍,連續地彈跳出好遠,好遠遠到她覺得好像不能再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