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漸白說完,四周的雪似乎都凍結了,停在半空,冰晶看上去像世界正在崩裂的裂痕。
尤雪珍的情緒反應已經罷工,木著一張臉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把傘遞到她手中,從傘下退開,難捱地掏出剛才買的那包煙,抽出一支點燃。
白煙從他嘴里逸出,他的喉頭滾了又滾,跟著一句“我喜歡你,尤雪珍。”
尤雪珍聽著自己的名字被他念出,卻是和“我喜歡你”四個字關聯在一起,多么荒謬。以至于尤雪珍這三個字仿佛是別人的名字,不是她的。
她捏著傘柄,指節發白。
他沒有再說話,速度很慢地抽著。站在傘外的的他和繽紛的雪融為一體,他手中抖落的煙灰也像雪,滾燙的雪。
抽煙的姿勢已經很熟練了,一點沒有第一次她發現他抽煙時的樣子。
那天晚自習快結束時他說去上廁所,結果教室里人都快走光了還沒回來。她跑去廁所外面叫他的名字,沒人應,她更大聲問你是不是在里面便秘了路過的男同學忍俊不禁,好心告訴她好像看見葉漸白往天臺的方向去了。
最后,她果真在天臺抓到了人。他躲在天臺最角落,弓著背鬼鬼祟祟。她一靠近,就聞到了一股特別難聞的味道。
“你在抽煙”
她冷不丁的出聲嚇了他一大跳,手中的煙跟著掉到地上。
他尷尬地拿腳踩住它,睜眼說瞎話“沒有啊,你哪只眼睛看我抽煙了”
“那你把腳挪開。”
他紋絲不動,雙手插袋,低低地垂著腦袋。
尤雪珍皺著眉頭,像個老師拷問他“什么時候開始抽的”
葉漸白略顯不耐煩,但還是回答她“就今天。”
“怎么突然就開始抽煙了”
“大人不都是心煩的時候喜歡抽煙嗎”他笑,“那我也試試,看是不是管用。”
尤雪珍察覺到不對勁,小心地改口問“你怎么了”
葉漸白從口袋里掏出捏爆的煙盒,一把扔到地上,答非所問“這是我爸的煙。”
“你上次偷喝你爸酒,這次你又偷抽你爸煙,不會又想我拿我頂包吧”
他糾正她“不是從他那里偷拿的。”
“嗯”
“他的煙,還有他的火機,在許老師的抽屜里。”
尤雪珍驚愕,愣了半晌“這是什么意思”
“上周,我撞見他半夜躲在衛生間給她打電話。”葉漸白很平靜地回憶著,“他拉開門看見我在外面,然后跟我解釋說是家訪,讓我別多想。”
尤雪珍屏住呼吸,仿佛自己面前憑空出現一扇門,被拉開,她也親眼看見了這一幕。
葉漸白挪開腳步,將那根被踩得皺巴巴的煙撿起來,摸著折斷后的烏黑的煙絲,露出一個要哭出來的笑。
“他當我是白癡嗎家訪要挑夜深
人靜的半夜,要說親愛的表達對老師的尊重。”
尤雪珍注視著他抬起頭,目光是正在溺水的蝴蝶,飛不起來,睫毛掛著剛才笑出來的淚滴,將空氣蘊濕,她的心臟也跟著沉下去。
她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面前,仿佛做錯的那個人是自己,喃喃說“那我們該怎么辦”
我們該怎么辦
來自于大人世界的,也許之后他們會習以為常的一面,當時只是少年的他們卻無力承受。那些知道父母并不相愛的瞬間,知道父母并不注定會愛孩子的瞬間,知道家庭并不是溫暖的巢穴,也許更接近一臺絞肉機的瞬間。
于是通過分擔秘密,你加上我,好像我們合在一起就能拼成一個大人,可以對那些丑陋的真相不痛不癢。
他們不僅是朋友,同時也是最初替對方謀殺傷痛的幫兇。
所以他怎么可以那么輕易地說出這句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