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慕生渾身濕透,頭發緊緊黏著臉頰,抬起眼,唇色蒼白,聲音粘稠又沙啞,“外面”
臨海道久違的大雨,沿海的水位幾息增長,雨水隱約成瓢潑之勢,于空中毫不保留的傾斜而下。
谷內人息流動,大雨中女子的身影站在高位,極力高呵“都仔細點,別把藥灑了,走穩些”
她的聲音被雨聲蓋下,多次高喊,已經近乎沙啞。
莫清嵐與蘭淆趕來,隱約看到女子的身影,很快辨出是誰,低道“花慕晴”
花家弟子在他們眼前來往匆匆,以四個弟子為一組,每組人皆舉著一人之高的水壇。
雨多路滑,有弟子忽然腳滑發出驚叫,花慕晴便立馬旋身而來,纖細的身體替他將水壇撐起,咬牙,英眉緊凝道“小心一點,護好藥”
“是多謝家主”
莫清嵐道“里面是什么藥”
花慕生魂不守舍,被喚了一聲才道“是無根水。”
蘭淆皺眉道“無根水”
“無根水是我花家分給臨海道凡人健體的藥水。”花慕生聲音沙啞,不覺抱緊了懷中的琉璃瓶,骨節泛白道“因為疫鬼,臨海道凡人的祖輩皆是病逝,他們的后代大多數都有病根,先天體弱,所以每年花家都會做大量的無根水,在花神游的最后一天,分給凡人食用。”
從未聽過此事,莫清嵐眉頭皺起,問道“如果他們不喝無根水,會怎樣”
花慕生目光緊緊看著在雨中行步匆匆的花慕晴,許久,從喉嚨間擠出了四個字“體虛至死。”
會死。
當年的疫鬼臨世,臨海道所有人都染上了無法治愈恐怖的瘟疫。那些瘟疫直到疫鬼被鎮壓后都未曾消失,反而在最后被激發了病性,頃刻奪去了無數人性命。
殘存者雖然活了下來,但身體也遭到了重創。
“我一直以為無根水,是族中特意調配出來給凡人健體的東西。”花慕生呼吸緊促,將手中的琉璃瓶慢慢抬起,臉色蒼白給莫清嵐看。
他骨節握得泛白,聲音都帶了顫抖。
“但不是。”
“無根水都是夫人給的調出無根水的東西,是是、”
最后的話他無法吐露,莫清嵐看去,只看到在透明的琉璃瓶中,泡著一深一淺,兩只共用一個軀干,勾連纏繞的芙蓉花。
他的眼眸微動,隱約想到什么,臉色莫明。
花慕生聲音逐漸哽咽“我父親與母親在我小的時候便很恩愛,他們二人是花家壽元至后,回化為花身中,唯一的一只并蒂芙蓉。”
最后一個字落下,花慕生幾乎無法喘息。
幼年時他眼睜睜看著父母回化,他決然不會認錯。
在里面泡著的,就是他的父母。
在此前,花慕生一直以為父母回化之后會被安好的喂養在花家的百花冢祠中,他沒有資格進去祭拜,所以一直未曾見過,卻直到今日,在谷中遇上了前來取無根水的花慕晴。
看著花慕晴,心中生出難以理解的陌生。他的唇齒有些發麻,想到不久前遇到的景象,大腦混沌。
所有變回花木之身的花氏族人,全部都被夫人用來制成無根水。
凡人喝了無根水后可以穩定病情。
他的父母、堂兄、阿爺全都被做成了無根水,變成了他人的口中之物。
滾燙的淚珠從眼中析出,花慕生忽然抬頭,無措般拽緊莫清嵐的衣袖,聲音沙啞“仙君這樣是不對的吧縱然他們已經變成花木,但此前他們都是人啊他們一直守著臨海道,從始至終,一直如此”
此刻雨勢更為激烈。
在氤氳不清的雨后,莫清嵐的神色不清。
花慕生握著衣服的手慢慢松開,再忍不住,看著來往的花家弟子,發出壓抑的哽咽。
三人矗立在一旁,很快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此前帶莫清嵐來到谷中的姑姑發覺,當即皺眉,快步走來,低聲呵道“現在這么亂,你們在這里做什么老實回去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