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兒。”今天是除夕,屋子里點了燈,但繡娘在聽到吳蔚的聲音后,依舊像是擔心吳蔚看不清自己一般,又往吳蔚身邊挪了挪。
吳蔚又進入到了沉默中,繡娘幾番猶豫終于鼓足勇氣問出了口“蔚蔚,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傷心事兒了”
長長的一段沉默后,吳蔚“嗯”了一聲。
繡娘又說道“你不是告訴過我,傷心難過的時候可以哭一哭嗎你要是想哭你就哭,要不也可以和我說說,我不會和任何人提起的。”
吳蔚發出一聲嘆息,眼眸愈發空洞,說道“我從前有個朋友,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她一直是我的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特別聰明,學習好,會好幾門樂器,還會說兩門外語,可是誰也不知道她生病了,病得很重。我爹其實算是仵作吧有一天,我朋友突然和我說,如果她死了,一定是自己了結了自己,但是她父母是不會相信的,說不定還會找仵作來給她驗尸,她當時像極了開玩笑,她看著我,問我你能不能幫我作證,保住我死后的體面我當時覺得她一定是在說玩笑話,她是個時常微笑的人,對待身邊的每個人都很溫柔,怎么會尋死呢我還是勸了她幾句,她只是笑著,什么都沒說。大概又過了兩周吧我聽說她死了。”
“啊”繡娘發出一聲驚呼,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父母的反應和她當初預料的幾乎一模一樣,我朋友留了遺書,但她父母反而更加懷疑了,因為他們覺得遺書里描述的那個人的內心世界,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女兒,我做了所有的努力,把我朋友的遺愿告訴了我能接觸到的,幾乎所有能在這件案子里說得上話的人,差點被誤會成了嫌疑人,可是依舊沒有改變她父母的想法,我到底沒能保住她所希望的那份體面,她生前是個特別特別愛干凈的女孩,課桌永遠都是整整齊齊,脫下來的校服上衣每次都要疊好,放在袋子里。而我爹,就是這件案子的仵作之一。”
吳蔚一不小心說了太多現代名詞,繡娘整理了片刻才勉強串聯起來,這件事情以繡娘的倫理觀來看太過于復雜,首先死者為大不便評說,繡娘能聽出來吳蔚的怨氣有一些在她父親的身上,可那是吳蔚的父親,繡娘就更不敢說了只剩下吳蔚孤零零的在這件事里,受苦,難心。
繡娘想了好多安慰的話,最后也只能低聲道“你的那位故友一定病的很難受吧”
吳蔚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說道“她的病不在身體上,而是在這兒她的心病了,她的精神世界崩塌了,她找不到逃出去的路,尋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吳蔚沒有哭,畢竟已經是過去很多年的事情了,她只是喃喃道“我覺得仵作這行,真臟。”
大年初一,張家也來了些親戚,不過大都是到東屋去拜訪老兩口的,吳蔚和繡娘在西屋里還算清凈,除非誰家領來了女眷才會到西屋里來坐一坐,柳二娘子早就囑咐過不要詳細介紹繡娘的身份,再加上常年做農活的柳二娘子和繡娘長得其實并不像,故此那些女眷也不知道繡娘的“底細”,聊起家常來也很自然。
好不容易送走了賓客,吃過晚飯柳二娘子回到西屋問繡娘“三娘,明天就是初二了,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你跟我一起回去嗎”
話音落,房間中的氣氛就像被凍住了一樣,繡娘并不是外嫁女,而是分家出來的女兒,但初二這天姑娘回門是老規矩,繡娘覺得自己是應該回去的,可一想到回家之后可能要面對的事情,繡娘的心里很發憷。
特別是,繡娘覺得不能把吳蔚丟下,回去就要一起去,可是自己受些委屈,哪怕是被大姐偷偷罵幾句,打幾下都忍得,要是大姐對蔚蔚惡語相向怎么辦
繡娘心中的天平開始傾斜,轉念一想爹尸骨未寒,家中尚有娘親,自己分家出來到底是得了些家產的,要是連過年都不回去看看,娘會傷心的吧
就在繡娘搖擺不定之時,吳蔚的聲音響起“你要是想回去,我陪你一起回去。”
繡娘看了看吳蔚又看了看柳二娘子,只聽柳二娘子說道“你不用擔心沒東西能拿回去,我公公和你二姐夫備了一份謝禮送給蔚蔚,咱家以前的老屋在回娘家的路上,到時候可以從謝禮里面分出些來拿回娘家,剩下的放到你們家里,也足夠你們兩個吃上半年的。”
繡娘低聲道“我不是心疼東西,我只是怕回去了招人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