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陳舊靛藍色衣服的老人,頭上還包著纏頭發的黑布,正坐在辦公室外面的地上蹬腿打滾哭鬧。
“老天爺不開眼吶老婆子我一輩子沒做過什么害人的事情,眼看著兩只腳都進土了,可那該死的蝗蟲硬是不給我和我家狗兒留活路啊”
“我家里已經揭不開鍋了,廣平啊,廣平你管管我吧,老婆子我跪下給你磕頭中不中我死了不要緊,我可憐的狗兒才七歲啊他要是也死了,去底下我該怎么和他早死的爹娘交代啊”
“廣平啊”
云棉站在人堆里安安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她上輩子也并沒有少見,那些病人家屬給醫生護士磕頭的時候,自己媽媽在病床前給醫生下跪的時候,云棉都是這樣安安靜靜無聲無息地看著。
二者唯一的區別是,在醫院里磕頭哭求的人再也挽回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親人死亡。
而這里,這個奶奶和她的孫子,卻能夠憑借哭鬧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眼看著老奶奶和她呆呆站在一邊瘦骨嶙峋的小孫子都被村干部們請進了辦公室,聽著耳邊驟然沸騰的或憐憫或不忿又或是羨慕的討論聲,云棉伸手把目露同情的趙小梨拉出
了人群。
“他們還是會死的”趙小梨眼睛看著云棉,
目光卻恍恍惚惚沒有焦點。
上輩子,
桂華奶奶也帶著狗兒來村上鬧了,可鬧了一次有人管,兩次有人管,等到后來全村全縣都沒有余糧的時候,她再怎么鬧都沒辦法了。
狗兒先餓死了,她抱著狗兒的尸體哭了好久,卻連狗兒的白事都沒辦,就自己用被子蒙死了自己,也跟著一起走了。
“棉棉,命運到底該怎么改變”趙小梨愣愣地問云棉,也或許她只是在問她自己。
云棉偏了偏頭,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她連命運是什么都知道的模模糊糊,這種深奧的問題實在是給不出正確答案。
但她覺得一定有人能夠回答的。
于是云棉默不作聲地拉著趙小梨就跑。
一路跑到了學校附近,學校早已經放假了,大門緊鎖,何開進老師就住在這附近。
敲門,進屋。
云棉仰頭將剛才趙小梨的問題又問了一遍“何老師,你知道命運到底該怎么改變嗎”
何開進詫異地望了眼云棉,卻并沒有因為她們兩個是小孩而敷衍,反而認真思考了好一會。
在這個過程中,他給她們端開水,也給她們拿了炒南瓜子。
而后在坐在兩人對面,斟酌著回答“老師也給不出準確的答案,但命運一定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們每個人生命中做出的每一道選擇題都和命運息息相關,也許命運一開始只是一個單獨的點,但當我們做出一個個選擇后,就多了很多個點,將這些點一個個串聯起來后,命運才被稱之為命運”
云棉“”
好復雜,聽不懂。
她滿腦袋漿糊地轉頭看趙小梨,卻發現對方又變成那副呆呆愣愣的樣子了。
云棉只好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湊到她耳邊小小聲問“剛才何老師回答啦,你聽懂了嗎”
趙小梨恍惚回神,原本失神的雙眼也隨著聚焦一點點亮了起來,她霍然起身,對何開進彎腰鞠躬“謝謝何老師,我知道了”
這次換她拉著云棉往外跑。
看著兩個小姑娘風風火火的背影,何開進笑著搖搖頭,繼而陷入新一輪的思考命運到底該怎么改變呢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老師憑文化糊弄過去的兩個小朋友正坐在干裂荒涼的田坎上,隨手碾死幾只落單的蟲子后,云棉向自己的小伙伴確認“你真的聽懂了嗎”
趙小梨用力點頭“嗯我沒想到何老師竟然這么厲害,他簡直是一語點醒夢中人,要是不當老師的話,一定會成為知名的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