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飯店里吃不到的,獨屬于媽媽的味道。
門外,偷偷跑來觀察“敵情”的黎音看到這一幕,原本警惕的目光也有點恍惚起來。
上輩子的棉棉,在沒有遭遇變故之前,竟然是一個這么可愛快樂的小朋友嗎
可是就是這么一個笑得燦爛快樂,特別有感染力的小朋友,最后卻被一場大火徹底截斷了這之前所有無憂無慮的人生
想到自己更熟悉的那個陰郁的暴戾的甚至有很強反社會人格傾向的云棉,黎吳音就一陣恍惚,繼而眼淚不知不覺從眼眶滑落。
從她睜開眼睛醒過來的那一刻,上一世發生的所有一切都像是一場難以清醒的噩夢,她好像醒過來掙脫了,又好像陷入了新的噩夢之中。
看著溫柔的媽媽,儒雅隨和的爸爸,享受著他們對自己的關愛和擔憂吳音滿腦子卻都是上輩子和自己一起掙扎求活的另一個“媽媽”。
她們活得實在是太艱難太痛苦了,彼此之間有太多的怨懟和不甘,似乎永遠都在責備對方的出現,但又不得不彼此依靠著一步步咬牙走下去。
每當生活無望的時候,她就會克制不住地怨恨自己的命運,如果不曾擁有過,就不會失去,更不會在失去后變得歇斯底里,像個瘋子一樣怨恨真實原生家庭的存在。
或許最后會釀成那樣的苦果,是太多不同的原因和相似的苦難所造成,但吳音本以為自己重生后會恨不得遠離那個女人一輩子,會想盡辦法將自己是假千金的事實拼命隱瞞下去,會抓住時機讓自己的身份證上永遠叫“黎音”而不是“吳音”。
哪怕黎昭昭最后會回到家里,但自己一定不要再回去吳家,不要再和那個女人互相折磨度日。
原本她一直是這樣堅定認為的。
可重生三天,第一天拼命說服自己享受一切努力攢錢,第二天對著黎昭昭的爸媽已經喊不出親昵的稱呼,眼前還時不時閃過上輩子那些在苦難中相攜走過的人,第三天她已經找足了借口,讓司機帶她到這里來,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她一點都不堅定。
她就是想棉棉,想會做好多好吃的還好好活著的云阿姨,想那個坐著輪椅總是粗聲粗氣卻還會在夜里費力地給自己倒水蓋被子的女人。
站在“云朵飯店”的門外,吳音懊惱地噘著嘴,清澈黑亮的眼瞳里卻裝著笑意和云棉棉小朋友活蹦亂跳的身影,眼底不知不覺也盈滿了懷念的笑。
好吧,作為一個芯子里如假包換的“成年人”,她承認,自己其實就是想家了
想這個偏僻的小胡
同里的鄰里鄰居們,
想這家終將被大火焚毀的小飯館,
想還沒有變得糟糕的棉棉,想自己真正的媽媽和家。
黎家不是她的家,黎家那些人也不是她的家人,她只是延續了死前所有的不甘不愿,所以倔強地說服自己想要留在那里。
可不行,每多待一天,她都覺得自己好像在偷走屬于另一個小孩的人生
作為一個“成年人”,并且是一個上輩子親手毀了兩個家庭的成年人,吳音看著小店里捧著米糕小口小口幸福吃著的小朋友,突然覺得,也許早點交換回來,結局并不會再像上輩子那樣糟糕了。
至少上輩子那個年幼的自己已經不在了,也就不會在得知真相后做很多笨拙的傷害別人的事情,更不會在回來后,毫不在意地傷害自己的親生母親。
即使說了無數次討厭和恨,但事實上,第一次見面時,自己的嫌棄憤怒和女人的黯然壓抑都始終深深地刻印在她的記憶深處。
即使重生了,那些記憶也絲毫沒有變淡,反而在腦海里拼命叫囂著讓她想辦法抹去那些難以撫平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