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福嬸,強撐著的情緒終于徹底崩潰。
他悲痛欲絕,將自己所在衛生間里放聲痛哭。
可他甚至不敢抬頭看向面前的鏡子,他怕他控制不住地將鏡面打碎。
曾經覺得阿全與姓張的眉眼相似,可如今仔細回想他自己的眉毛、眼鼻,不也一樣與那個禽獸無比相像嗎
盧旭悲痛地在酒店洗手間的地板上坐了一夜。
恍惚中,他終于想明白一個道理。
他其實和平洼村的所有村民一樣,都是加害者。
沒有人是無辜的,每一個人都是造成母親悲劇的幫兇。
所以每一個人,都要承受應有的代價。
想清楚了這一點,盧旭深吸了一口氣,從冰冷的地板上爬起來。
用水龍頭里的溫水洗了把臉,溫暖的感覺讓他有些陌生。
他從小就沒有體會過溫暖,所有以為的溫暖其實都是他親口吃下的毒藥,只不過是毒法時麻痹的幻覺罷了。
直到今天,毒終于解了。
盧旭回到家洗了澡,將自己收拾整齊,然后去商場買了一大堆母親喜歡的食物,又去銀行把自己的財產規整規整
雖然大部分錢都被姓張的弄走了,但他名下的房產、還有慢行的尾款等等,加起來也有兩千五百萬。
盧旭找了專業的律師團隊做了財產公證,將自己名下所有的財產都轉移給盧雪純,并且為她在療養中心續費了七十年。
做好一切準備,他請了病假放下
今天的工作,去療養院見盧雪純。
盧雪純不過三十多歲,精神疾病患者的世界很單純,所以她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很不錯,人也顯得很年輕。
但她的世界卻始終是沉默的。
她會獨立吃飯、睡覺,但除了這兩件事之外,就只會望著窗外發呆。
從前在平洼村時,她喜歡望著房頂發呆,而現在住在溫馨舒適的療養院里,她這個習慣并沒有改變。
她就像一株美麗、卻失去生命力的植物,喪失了屬于人類思考的能力。
從前盧旭每次來探望她時,更多的心情是心疼。
可這一次他卻是帶著滿滿的愧疚而來。
他跪在盧雪純面前,鄭重地磕了三個頭,然后趴在地上泣不成聲地說
“對不起。”
媽媽。
這一聲天下最親昵的稱謂他曾經呼喚了無數次,盡管每一次都得不到回應,盡管小的時候他會因此而對母親的置之不理產生埋怨,可到了今天,他竟然再也無法說出口了。
原來她曾經的避而不答并不是她的錯,原來他才是那個最不應該埋怨她的人。
身體里流淌著污穢血液的他根本沒有資格叫她一聲母親。
盧旭沒有再多做解釋,也沒有明確說出自己的計劃,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她
抹干凈眼淚,他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房間。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關門離開的瞬間,那個永遠只會呆滯坐在窗前的女人僵硬的頭顱微微側了側,手中盧家父母和盧雪純一家三口的合照早就被磨損破舊,而就在那張照片劃痕最嚴重的地方,已經被眼淚沾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