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士兵的精神狀態不在乙骨憂太的考慮范疇。
并非是因為他冷酷到刻意折磨可憐人,而是士兵本來就「不正常」。
「暴躁」的長官是他,「冷酷」的戰友是他,「被逼無奈」的士兵也是他。
完全不正常嘛。
房間里的兩個年長者都對彼此做出了如出一轍的評價。
“但是,殺人果然還是不好的。”
乙骨憂太走到費奧多爾身邊,蹲下,握住了他伸向士兵的手,晃了晃。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這位先生已經被戰爭折磨得不成樣子了他在拒絕接受很多現實,行為也會偏激。”
乙骨說,“你想幫他的心情沒有錯,這是很珍貴的品質。但你得先詢問他是否愿意一了百了,這樣才禮貌。”
不管交涉器翻譯成了什么樣
殺人,不禮貌,他不想這樣。
這是如今年齡的費奧多爾能理解的內容。
費奧多爾握著他的手,思索起來。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今年六歲。
在他四歲的時候,因為家里避難而在車站走丟,被當時來到西伯利亞的戰士們送去了當時的失物招領處。
因為戰火來得太猛烈,很快,他所在的地方也被波及,加上人手緊缺,所有的幸存者都被軍營接收,其中也包括了費奧多爾。
在這兩年間,他很少和人說話,即使對這個可憐的小孩心存憐憫,也鮮少有人會拿自己搖搖欲墜的精力來教導他什么。
而的確存在異人天賦的費奧多爾,硬是在這樣糟糕的環境下好好生存了下來。
就連平時配送補給的士兵都很驚訝,他到底是什么時候學會了認字,還能自己抱著書啃。
費奧多爾就這樣觀察著周圍的人,不斷學習著,觀察的對象總是死了一批又一批,導致他學得斷斷續續,磕磕絆絆。
咒罵他人的話和咒罵自己的話交匯在一起,這些人似乎總是想著讓別人死去,如果做不到的話,那就讓自己死去。
「死亡」是什么地方,是家嗎不然他們怎么會時刻掛在嘴邊
能確定的是,那些所有鮮活的痛苦、掙扎,在死后全然歸于平靜。
就像費奧多爾為數不多的記憶那樣。
在被暖色陽光照耀到的窗邊,看不清面容的大人躺在竹竿編制的搖椅上。窗戶外有金色的葉片掉落,每一片都比他的手掌還要大。
他趴在地毯上,從玩具的間隙中窺探這個安靜的世界,平靜的大人。
「因為那樣的感受很溫暖,所以平靜下來的面容應該也能感受到類似的情緒吧。」
費奧多爾還不能整理出這個邏輯,只是記住了感受。
他知道殺人是不好的,因為大人會因為彼此厭惡做出這個行為。
他知道「死亡」是平靜的,這是他自己整理出來的東西。
但是救了自己的人說,「殺人不好,不禮貌,他不想這樣。」
這句話太篤定了,簡直像是從天而降的真理,直接砸在小孩拼積木般拼湊出的觀念之上。
他想了半天,最后看向士兵“你不想死嗎”
士兵脫口而出“當然不想啊”
那就難辦了。
他的確很喜歡當初的那個蘋果,狗狗被送走前也受對方不少照顧。
他記得自己被埋進雪里之前,也是這個士兵在和他人竭力爭論,只是周圍“咻哐”的聲音太嚇人,他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