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如今,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只是火車換成了航船,人偶也即將換成某只海怪。
有那么一瞬,伊恩甚至想要不管不顧地瘋狂一回,但當他下定了決心、僭越的冒犯也即將脫口而出時,他一抬頭,便在舞臺邊的鏡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只惡魔般的紅龍,在他扭曲的面龐上是一雙暗沉陰郁的眼睛,這是一副足以令普通人做噩夢的外表,可它在小親王面前就像是不存在一般,他一直以來的平和姿態幾乎讓伊恩忘記了這個殘酷的現實。
“伊恩,怎么了”長久的沉默讓小親王忍不住出聲詢問,而這也驚醒了怔愣中的紅龍,
伊恩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地溢出喉嚨“沒什么殿下,也請您保重。”
伊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別的,他渾渾噩噩地離開了劇院,也許從頭到尾,戍衛珍寶只是他的一廂情愿,從幼年時的第一次犯錯開始,他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機會。
劇院外的這段走道死寂漫長,但不論伊恩的速度多么緩慢,它總是有盡頭的,而在伊恩即將抵達出口的那一刻,大門猛地打開、阿依德諾的海怪總督從門后大步走入。
也就在這兩人狹路相逢的那一刻,伊恩的心底涌起了濃烈的殺意,他突然冒起了一個念頭他確實不應當阻攔殿下,但這只海怪呢難道他要追著殿下出海嗎這么危險的東西不應當留在殿下身邊,他就該在現在
“閣下,日安。”德雷克對著伊恩微微頷首,像是沒有察覺到他的敵意一般,冷漠又禮貌地問候,“招待不周,一路走好。”
這已經是主人送客的姿態了,伊恩頓住腳步,他甚至已經抬起了手“這話不該由你來說。”
一個遲到的外來者,一個低賤殘忍的海盜,只是靠著惡劣的天賦,卑鄙地竊取了不屬于自己的地位和權利,憑什么憑什么是你
“是啊,憑什么呢”德雷克終于笑了,這個淺薄的笑容里充滿了嘲弄,他滿含惡意地看著面前這個失敗者“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么,因為只有我接住了他。”
只這一句話就足以讓伊恩潰不成軍,他的殺意在一瞬間崩塌粉碎,他死死地盯著德雷克,而他等到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寬慰。
“你以守護者自居,可從來就沒有理解過他,一只困獸竟奢望去追逐飛鳥。”德雷克收斂了笑意,冷漠地道,“好好地待在王都吧,去攀爬權利的巔峰,去做你的首相,然后死在這片土地上。”
“也許,到時候你還能用玫瑰裝飾墓碑呢。”
雖然新王成功登基,但諾德諾爾的混亂注定還要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遠道而來的客人們也將紛紛啟程,回歸故里。
德雷克的船隊也是一樣,作為阿依德諾的總督,他也到了踏上返程道路的時候。
撒迦利亞站在碼頭上,目送著航船遠行,咸腥難聞的海風鼓蕩著船帆在那艘最恢弘的巨艦上,他隱約望見了殿下的身影。
這并不是撒迦利亞的第一次送別,在此之前,撒迦利亞曾百十次與他的殿下惜別,每一次都給他留下了珍惜而不舍的回憶,它們給予了他無盡的力量,可這一回卻截然不同了。
明明還是一樣溫和珍重的告別,但撒迦利亞只覺得悲傷又茫然無措,仿佛胸膛被掏出了一個大洞,然后冰冷的海風灌入,帶走最后一絲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