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中或者說彌勒佛是個不太傳統的教導主任,對于身體上的沖突矛盾,只要程度不嚴重,他懲罰力度向來不大,大都是檢討書與口頭教育為主。
但一旦涉及口頭言語上的人生攻擊、亦或者私下惡意排擠與冷暴力,程度就會尤為的重。
因此那天夜里,去完教導處交代完所有,齊青樂就直接被叫來家長帶了回去,直至今日一周過去都沒再露過臉。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被停課回家反省了,唯獨沒想到居然直接被勸退開除了。
“你們這群小兔崽子呢年紀不大但心思多,老師是過來人,都清楚,所以我簡單說兩句,”
班主任推了推眼鏡,燈光由上至下打落,銀絲鏡框折射出一道冰冷的光線。
“謠言止于智者,在事實不曾露面之前,任何的夸大其詞都叫揣測,而語言是柄沒有撤回選項的刀;所以好奇可以問,困惑可以追尋真相,唯獨不要把自己變成一個被偏見與狹隘所困住、人云亦云的人。”
班主任聲音平直無波,音量甚至稱不上大,至少不如往日訓人那樣清晰洪亮。
但所有人都在這一刻都齊齊停住動作,空氣間安靜的連隔壁班老師說話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班主任在滿室的寂靜內,淡淡道“我希望我們不但是個優秀的人,也會是一
個善良的人。”
清晨秋雨仿佛是個轉季信號,接下來幾天氣溫直線下降。
齊青樂來校收拾東西那天,號稱全三班最身強體壯的武子鳴也終于抵抗不住瑟瑟寒風,打著噴嚏裹上了外套。
大概率是為了避開與三班的接觸,齊青樂是在晚自習跟著家長一起來的。
許棉楓作為與他同寢的室友,得到班主任的許可后消失了足足一節課。
直至天邊日落西沉,最后一抹紅霞也被黢黑所替代時,他才終于回到了教室。
“他走了嗎”
距離講臺最近的文委方佩佩率先問道。
許棉楓點了點頭,神色間談不上高興也說不上惆悵,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
他欲言又止地杵在門口好半晌后,才艱澀開口道“他讓我轉告大家,就是謝謝照顧,之前的事情很抱歉。”
一時之間三班所有人神色各異,有擰眉不屑的,也有五味雜陳的。
高二分班迄今一個月半,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這個年紀又恰好是最容易結交友人融入集體的時候,數周的相處早就足夠稱兄道弟半敞心扉。
齊青樂在班上雖然沒有特別算中心人物,但畢竟成績前茅,又是學委,除卻上周突如其來的惡意扭曲,他在大多數人印象里,其實是個還算好相處的人。
也正因如此,真相傳開那天,有人其實是不相信的。
其中就包括與齊青樂從高一便在同一班、關系最好的許棉楓。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宋達托著下巴半是嘲弄的嗤笑一聲,似乎還想再說,但在窺見許棉楓的神色后,還是嘆了口氣把話咽了回去。
許棉楓抬步回位,站定后卻沒坐下,而是垂眸看向路煬。
路煬正塞著耳機做題,英語聽力在耳邊流淌,他隨意往空格里填了個c,才摘下耳機抬眼問“有事”
“齊青樂委托我轉交給你一封信,”
許棉楓從兜里掏出一個方正信封遞給路煬,斟酌著語氣道“他說是有話想跟你說,但不知道怎么當面告訴你。”
路煬面不改色地瞇了下眼。
這年頭還會寫信的人少之又少,與許棉楓那張皺巴到起毛邊的“道歉信”不同,齊青樂格外正式的裝進了純白封殼中。
此刻大概是因為揣在兜里的緣故,邊緣四角微微褶皺,窗外燈光盈盈灑入,照出正面白底黑字的三個字。
致路煬。
“當然你不想收也沒事兒,我回頭再退還給他”
許棉楓話音未落,路煬突然保持著虎口夾筆的動作將信封接過。
少年神色平靜冷淡,窺不出絲毫情緒。
只見他將信封隨手往桌肚里一放,淡淡道“知道了。”
許棉楓怔怔地站在桌邊,直至頭頂劃過上課鈴,四面八方腳步紛亂一片之后,他才像回過神一般,突兀而不明就里地喃喃
了句
“謝謝你啊。”
路煬瞥了許棉楓一眼,沒說話,而是將耳機重新塞回耳朵。
他沒問謝什么,也不在意許棉楓對齊青樂的滋味有多么五味雜陳。
人只要活著就總會有告別,或欣然雀躍,或憤懣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