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止休還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轉了兩圈,最終還是變成簡短的“那行,祛疤貼我給你放桌上了,洗完澡你可以試試。”
門內沒有回應,唯有水聲變得更激烈了幾分。
賀止休收回懸在門前即將敲下的手,面帶猶疑地看著緊閉門板數眼,才轉身往門外走去。
路過床邊時,他又順手拎起垂落在地的薄絨被。
置放在寢室中央的寢桌依然保持著昨夜書本堆放的狀態,唯一的不同,是壓在最上方的東西變成了一張半折起的信紙。
賀止休認出那是齊青樂的“道歉信”。
他微微瞇了下眼,逆光而立讓他面龐籠下寸許陰影,本就深黑的瞳孔愈發窺不出半點思緒。
片刻后才見他收回目光,將手中巴掌大的分裝盒放在桌上,跨步離開寢室。
“咔噠。”
關門聲響起又落下,603寢室重歸寂靜。
方才的詭譎氣氛仿若只是清晨后的錯覺,彌勒佛長腔拖調的聲音與混亂暴躁的抱怨依然盤旋在上空,經久不絕。
獨衛中。
路煬單手撐在洗手臺上,確定賀止休的動靜徹底消失在門外后,才終于咣當一聲丟掉手中的花灑。
應中寢室條件優越不單在雙人間配置上,更體現在獨衛中。
每間獨衛面積寬敞,盥洗臺與洗浴室甚至做了個干濕分離,寬敞的臺面上方懸掛著塊半身鏡。
路煬進來的著急,沒開燈,唯一的光源便只剩不遠處上方的一小塊天窗。
他在這點不甚明亮的晨光中突然俯身,湊近鏡子,連衣擺被洗手臺上的余水沾濕也顧不上,額角一側沉沉抵住鏡面,同時另一手飛快撩起腦后的黑發,以一個極為刁鉆的角度將后脖頸清晰送進鏡中。
緊接著他以近乎偵查級別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仔細打量著鏡中映出的小片后脖頸。
身為一個beta,路煬自小與信息素無緣,自然也從未關注過自己的后脖頸長什么樣,平時又該是什么樣子。
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教科書中明確寫著,oga的腺體在平時也與其他兩種性別不同,是會微微凸起的,且會散發一定獨有氣息的。
簡稱信息素氣味。
然而鏡中,那塊路煬從未多加關注過的肌膚則是一如既往的平滑柔軟,瓷白膚色下甚至能窺見星點青色血管。
唯一凸起的,只有因為頸部線條壓低折起、皮膚被迫拉扯繃緊后,而變得尤為明顯的后頸骨。
沒有任何想象、或
教科書中所描述的異樣;
掌心覆蓋在上方時,甚至因為手掌溫度過燙,反倒覺出一絲涼意來。
氣息更是只有昨夜發梢殘留的洗發露的味道。
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直到此刻,路煬才覺大腦深處,從睜眼那一刻便緊繃的弦終于緩緩松開。
他其實很少做夢,除了剛轉學來應中的那段時間因為狀態問題而時常失眠多夢外,大多數時間任憑睡眠深淺長短,都不會做。
但即便是那段狀態不好的時候,做的夢也大都零碎而混亂的。
如意識陷入渾濁的虛空上下沉浮,睜眼時除了昏沉外,再也想不起其他。
像昨夜那種,完全是平生第一次。
即使此刻醒來掙脫,也親眼確認后脖頸毫無變化,身體更無任何異樣,那股難以言說的隱秘異樣仍舊如影隨形般盤旋在大腦深處。
“你需要我的標記,”
夢境中賀止休的聲音不受控地再次于腦海深處陡然響徹,連同滾熱的鼻息與難以忽視的熱度、肢體的觸感。
所有一切仿佛都在這一刻同時踏破夢境與現實的阻隔,層層將路煬包裹。
“讓我幫你,好嗎”
“嘩啦”
深秋清晨冰冷的水流裹著刺骨寒意湍急涌出,路煬卻仿佛感覺不到溫度般,俯身接起一捧,重重朝臉上潑去。
一連重復數次,直到頭頂彌勒佛念經似得廣播終于歇止,他才像終于清醒過來一般,草草抹了把臉低喘著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