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達神色還夾帶著幾分猶疑,但他跟路煬確實認識太久了,出生至今,除卻頭幾年與初中三年沒在一塊兒,剩下一大半時間,哪怕不時同班也是同校,早上出門到晚上回家幾乎都是結伴而行,家還住對門。
完全可以稱得上一句抬頭不見低頭的關系。
也正因此,宋達比誰都清楚路煬說一不二的性格,少年表情冷,脾氣也沒多軟,有時候悶犟起來甚至十頭牛都拉不住,想好的事情任憑天塌了也沒辦法讓他扭頭,吐出的話無論誰來了,也沒辦法讓他改嘴。
如果他不想開口,那么任憑天王老子來了,也難撬出半個字。
宋達直覺里頭應該還有事,然而目光在觸及路煬一如既往冷漠寡淡的神情后,到底還是沒繼續追問,兀自嘆了口氣“也行。沒吵就行。”
他頓了頓,又忍不住多嘴了句“不過你也別想太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實在憋悶的慌了也可以跟人發發牢騷,沒必要全壓在心里。”
大概為了緩解氣氛,宋達又說“而且你不說話賀止休也跟著一言不發,你倆那氛圍看的咱班私下都以為你倆徹底掰了。”
路煬無聲眨了下眼,隨口應了句“不至于。”
“哪不至于,沒發現這兩天大家連后門都不走了么”
宋達意味深長道“你發燒沒胃口就算了,賀止休也快茶不思飯不想了,那臉寡淡的,差點以為同桌半月他也終于被你傳染了面癱。”
他口若懸河完驟然發現一沒過腦蹦了個見鬼詞匯,連忙鼓著腮幫子準備為自己的嘴辯護兩句。
出乎意料的是對面的路煬卻問“茶不思飯不想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唄,”
宋達灌了口湯,等胸口里那口飯徹底下去后,才接著道
“應該是從你發燒那天中午開始的吧我那會不是給你發微信讓你過來拿牛奶,結果你被彌勒佛抓去醫務室量體溫么,我當時一回去,就看見他拎著滿滿當當的一大袋外賣,拆都沒拆,直接塞給咱校的保潔大爺了,說是老師點多了吃不完,所以分給他,但他海鮮過敏,吃不了。”
那天賀止休前腳剛走,宋達后腳就發來消息,說是突然肚子痛的不行,急需上個廁所。
于是他把帶來的牛奶面包塞在了操場的景觀叢中,拍了個照發給路煬,讓路煬下樓拿下,免得待會被人給偷了。
路煬別無他法,只得順著位置找了過去。
結果剛到地方,就被飯后巡邏的彌勒佛逮了個正著
。
這位不同尋常的教導主任也不知道從哪里聽到了路煬發燒的消息,倏然遇到人,愣是拽著他上上下下關心了一通。
中途甚至還不由分說地上手試探他額頭溫度。
退燒藥畢竟治標不治本,一通冷風折騰下,路煬當時體溫又不受控地往上飆了絲許。
于是接著任憑路煬如何百般拒絕,彌勒佛活像個關心則亂的老父親,不由分說地拉著他上醫務室,測溫開藥口頭關懷一樣不缺,就差把路煬塞病床上給他親手掖棉被了。
等路煬從醫務室里匆匆逃出時,午休早已過去大半;兜里靜音半天的手機,都被宋達滿屏追問他拿到東西沒有的問號所堆砌。
倒是中途跑去拿外賣的賀止休出乎意料,全程沒發來半條消息。
等路煬重新回到教室時,aha已經不見人影,只有抽屜多出一包裝滿各類藥物的紙袋。
上方還貼了張便利貼,仿佛生怕路煬看不懂盒上的說明,尤為仔細地一一標注了那些藥各自的功能性是什么,哪些不能混著吃。
甚至連維生素該吃幾片都寫的明明白白,乍然望去,活像一紙藥方。
少年字跡應該是潦草飄逸的,但那天那張紙條卻一筆一劃寫的格外工整。
紙背被筆尖劃出許多道凸痕,指腹擦過時,粗糙的不像張便利貼。
然而賀止休寫的那么仔細,再回來時,卻沒有像往常那般追著路煬邀功半句。
只在下午上課后,才簡短地詢問了路煬還有沒有發燒。
在聽見同桌淺淺應了個沒后,他便點了點頭,沒再開過口。
那段還沒來得及說出、就被韓佟驟然打斷的問話,再也沒被問出口。
賀止休仿佛突然學會了什么叫安靜。
接下來一連幾日,除了清晨早自習詢問路煬身體狀態,與一日三餐定時定點地盯著路煬吃藥測溫之外,再也沒有說過任何多余的話,也沒再試圖用手去觸碰路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