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宿林沉浸在意識深處一處漆黑的地方。
他清晰地知道這是夢境,隨著他的深入,周圍逐漸清晰起來。
昏黃的天空映照發灰的地表,荒蕪亂石,寸草不生,厲風凜冽。
他頗為詫異的看向前方的二層圓臺,祭祀光柱怎么會出現在他的夢境里面
還未等阿宿林做出什么反應,蒼穹猛然巨震,裂開一道巨大的漆黑縫隙,不詳的氣息從裂縫里鉆出來,與此同時,一只碩大無比的眼睛從縫隙后面緩緩睜開。
狂風四起。
無比強烈的危機感頓時侵襲全身。
阿宿林發絲狂舞,瞳孔收縮成一線,他精神力受到前所未有的污染性沖擊,耳邊幻覺般響起模糊不清的詭異低語。
他甩甩頭,橫臂擋在前方,尾尖閃過一抹銀色寒光,幾乎是立刻就進入了攻擊狀態。
“啲”
那天縫后的眼睛傳來尖銳的怪叫,它奮力想要從裂縫里掙扎出來,卻被一股赤金色的力量拉著,不知僵持了多久,恐怖的裂隙緩緩合上。
電光火石之間,阿宿林看見了天縫里煉獄般的火海、火海之中聳立的模糊高塔,以及高塔頂端的一抹眼覆繃帶的決然身影。
轟
沒等他看清楚,夢境破碎重組,阿宿林眼前忽的換了個場景。
他站在祭祀光柱的邊緣,望向下方深不見底的淵谷,地下的風吹上來,形成嗚嗚嗚的聲音。
阿宿林的衣服被風吹的獵獵。
他若有所感地回頭望去,只見祭祀光柱荒蕪遼闊的四周已然變了個模樣,鋪天蓋地的粉色如同浪濤,堅韌而頑強的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開出了童話般的色彩。
阿宿林不認識這種粉色的毛茸茸的草。
有個幼小的身影歡脫地逆著粉色的海朝他的方向跑過來,小孩頭發被風吹得凌亂,手里攥了一把粉色的絨草,眼睛如星星一般,朝他喊
“爸爸”
這聲爸爸跟淵谷底下嗚咽的風混合在一起,成了嗚嗚嗚爸爸
幼崽越靠近,阿宿林耳邊的聲音就越嘈雜,夢境也就離他越遙遠。
躺在床上的男人緩緩皺眉。
“嗚嗚嗚噫嗚嗚嗚”
阿宿林頭痛欲裂地睜開眼睛,入眼便是煙霧繚繞的寢宮。
睜開眼的那瞬間,夢境里面的經歷像是被一只手緩緩抹去,阿宿林只記得那道恐怖無比的天縫,以及天縫中那只碩大無比的眼睛。
許久,他僵硬的四肢才放松下來。
他撐起半只胳膊,看見了在床邊跪著披著白布的崽子、盆里燃燒的灰燼。
寧刃還沒發現他爹醒了,正認真嚴謹地按照哭喪的流程走,此時已然進入最關鍵階段,他雙手合十,努力將說出來的話變得更加真情實感。
“爸爸死后,阿刃會好好花你的錢,不浪費,吃得好,睡得好。”
阿宿林
誰死了
他瞇起眼,看向了時間擺輪。
只往前挪動了一小格,也就是只過了一天,那他現在是正常醒了,或者是還在做夢。
“你扒了阿刃的皮,阿刃大度,不計較,”寧刃被煙霧嗆的打了個噴嚏,他拿籃子里的白布擦擦鼻涕,又將擦完鼻涕的白布扔進火盆。
“不能浪費,”小孩喃喃自語,“燒過去的冥幣上,會不會有阿刃的鼻涕”
他突然捂嘴笑出了聲。
“壞爹掏錢買東西,摸到阿刃的鼻涕,叫你扒阿刃的皮,嘿嘿。”
阿宿林
首領大人的意識漸漸回籠,并且迅速明白了現在的情形。
第一,他這次不知為何沒有沉睡,第二,小崽子沒有如他所想被嚇到,反而是在給他辦、喪、事
阿宿林的眼神掃過幼崽面前擺放治喪物品。
很好,這還不完全是他們彌族的風俗。
在小家伙虛假的嗚嗚噫噫嗷嗷的哭聲里,他額角青筋隱隱跳動,無聲下床,腳踩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