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的睫毛顫動,低垂,情感有所缺失的至冬人一時不知該如何讓少年安心。
在他看來,喜歡就是喜歡,無關那種他難以體會的名為“討厭”的感覺,所以面對少年的患得患失,他既為少年展現出的憂慮而感到憂慮,同時也費解于這種憂慮究竟從何而來。
“喜歡是有優先的。”他想起放霄燈前,他們曾沿街購買一眾小吃,“一桌的菜,我都喜歡,但吃的時候總會有先后順序。”
雖然人不能與菜相提并論,但希爾就是想以此類比,眼前的少年是他所有喜歡的事物之中最喜歡的那個。
只可惜,這句話唯一的聽眾將關注點放在了其他地方。
“我以為,你最先吃的是離你最近的那盤菜。”少年的嗓音輕快,清澈的眸底卻蕩漾著一泓幽光。
而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在場的二人心知肚明你現在說喜歡我,是因為我是你最早遇見的人嗎
“距離最近,的確是促成我最先動這道菜的原因。但我現在已經吃完這道菜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是我最喜歡的那道,所以在未來我能夠堅定地優先選擇他,哪怕他在離我很遠的地方。”
“可你總共接觸過的菜也沒有幾道,大多還不是什么好菜我能肯定你將來會遇到更多更合胃口的菜品,到那個時候回頭看,只會覺得最開始喜歡的那道小菜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索然無味”
戴著手套的大手搭在了少年的后頸,打斷了他的自我貶低。因為先前已汲取了些許體溫,它不復冰冷,由蓬松的毛領簇擁著,用最為輕柔的力度撫摸著他的臉頰。
云苓順著力仰起臉,發現希爾注視著他,目光直白而認真。
“未來是一個非常久遠的概念,久遠到以生靈的消亡為終點。如果始終抱著下一道菜會更好吃的心態吃飯,那么我將永遠品嘗不到
真正的美味,因為我已經默認了他比不過下一道,所以吃什么都是毫無意義的。”
“那怎么做才是有意義的”
“抓住你能抓住的。”
能抓住的悠長的嘆息從少年的喉嚨里傳出。
“真奇怪啊。”他側過頭,任由那只能夠驅動可怕力量的手在他脆弱的脖頸游移,沒有任何戒備,甚至將腦袋的重量也壓了上去,“幾個鐘頭前我還在向你努力解釋憤怒和討厭到底是什么東西,現在你倒好,搖身一變成情感大師啦”
至冬人的一句“有感而發”,讓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說喜歡就喜歡啊,我才不信呢。”
“我不會騙你。”希爾蒼白的嘴唇干澀了幾分。
上一次少年這么對他說的時候,他無法用不存在的龍角和尾巴來證實自己的身份,現在少年對他的心意產生質疑,他也找不到什么肉眼可見的證據來打消少年的憂慮,只能如實道出他的所思所想。
“我不懂什么是討厭,因為我無法體會這種情感,但我懂什么叫做喜歡,因為我能真切地感受到喜歡,感受到我的心在為你而加快跳動。”
“可是希爾,喜歡一盤菜和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你知道喜歡一個人該是什么樣的嗎”
“在我看過的書里,有許多歌詠愛情的情節,可關于愛情和喜歡的定義都各不相同。我想喜歡一個人是沒有固定的樣子的,對于我來說,喜歡你就是在你開心的時候開心,在你難過的時候難過,在當下與你一同生活的時候,期許明天與未來都有你的參與。”
“不要對我說這種話,我會當真的。”少年緩緩闔上雙目,面上顯出一絲倦怠。
他承認他喜歡希爾,承認這是個美好的、令人愉快的除夕夜,可他同樣害怕自己會溺斃在這些給予他幻想的溫柔言語里,害怕這份美好會像一個無法觸及的夢境般悄然而逝。
“假如那天我在老周叔那兒多聽了一個故事,或許現在坐在這里跟你談情啊愛啊的,就是另一位救美的英雄了吧。”
那個他們相識的傍晚,任誰都可以向銀發的至冬人伸出手,要走他手中那一沓騙子的名片。
“不是的,云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