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我以為孩子的心思很好懂,實則不然,不卜廬里這個不到三歲的小家伙的想法就很難琢磨。
平日他與七七玩得很好,好到明明兩人都有一塊小餅干,卻一定要掰成兩半換著吃,可在那天看到我給七七解除敕令之后,七七就跑來磕磕巴巴地告訴我,小團雀不喊她姐姐了。
開辦不卜廬的這些年,我陸續聽一些客人抱怨過,說家里孩子太多了天天吵架,天天需要大人“斷案”,當時也就當個玩笑聽,沒想到這樣的窘境真會讓我遇上。
對此我毫無頭緒,直到長生暗示我,讓我想想解除敕令的方式是什么,我才恍然大悟,知道小家伙大概是嫉妒了,于是也抱著他,一句“誰是我最喜歡的孩子呀,是云苓”,瞬間把這小醋壇子哄好了。他高高興興地和七七認了錯,還畫了一張畫送給七七。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紙上畫畫,很有紀念意義,我就問七七把畫要來了,能勉強看出畫的是一個大人和兩個小孩,至于角落里那條細細長長的生物,長生拒絕承認是蛇。
附難以辨別的簡筆畫一張
不過這件事也讓我重視起了對他心理方面的教育,購置了許多須彌教令院出版的有關兒童心理學的權威書籍。
在翻閱完這些書籍后,再看小云苓的一些舉動,我發現了他的“邊界感”似乎很強,他雖然能和七七分享餅干,但絕不會讓七七動他的玩具,也
不會主動去動七七的東西,對被打上自己標簽的人或物有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執著,但又會為了表現得乖巧大度而艱難做出退讓。
長生說他之前肯定是把我劃進只屬于他的范圍了,所以一時對七七表現出了敵意。而書上說幼兒會有這樣的性格,百分之九十五是因為缺乏家庭的關愛
看來我得擠出時間多陪陪他。
七月廿四陰
最近頻繁使用秘法,身體糟糕了許多,時常渾身冷汗,咳血且伴隨著好似整個肺腑被刀刃攪動的疼痛,一連幾天都不能坐診。
長生愁壞了,說我不能總是這樣,就算我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也要想想不卜廬里還有個生活不能自理只會張口吃飯的小家伙,萬一我有個長短,他就算被別人收養,身上的魔神殘渣也還是個巨大的隱患。
唉。
我的身體情況一向是瞞著云苓的。我怕整夜的咳嗽聲吵得他睡不著覺,也怕他看到血會害怕,每晚把他哄睡著以后都會去書房休息。
原本我以為就這樣瞞住一個還沒桌腿高的孩子不是什么難事,沒想到昨天他半夜起來沒見著人,循著燈光一路哭到了書,剛進門時還在抹眼淚,看到我在咳嗽就馬上閉上了嘴巴,跑來踩著小凳子給我擦臉上的冷汗,就是眼淚還在巴巴地掉。
那時我就想,不管怎么樣,我都一定會把他養大。
八月廿六大雨
我不會把錯誤歸結到一個孩子身上,一切的過錯在我。
前天不卜廬來了位身中奇毒的病人,病情危急,我忙得焦頭爛額,沒時間照顧云苓,又怕病人身上的毒會不利孩子的身體,就把他放進了臥室,很嚴肅地告訴他不要來診室找我,他當時癟著嘴要哭,可我沒時間安慰他就一頭扎進了診室,中途他拍過門,我抽不出手來搭理他,后來門外沒聲響就當他自己去玩了。
我明明知道他對外面的世界有抑制不住的好奇,明明知道柜臺的矮門攔不住他,可他就是在我這些清晰的認知下溜出不卜廬,爬下臺階,最終失足跌進蓮花池。
要不是長生的聽力非同一般,在聽到前門有落水聲的第一時間沖出了不卜廬,我
我知道我最該慶幸的是他被長生撈了上來,身體并無大礙,但在我沖出房門看到他的那一刻,也慶幸于他滿身咒文的模樣沒有被過路的行人發現。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在兩年多前,他剛吃下赤曇。
在他昏睡期間,長生沉重地告訴我,假如他沒吃過赤曇,這次溺水估計能直接要了他的命,當時咒文的出現就是為了修復他受損的身體。
云苓當夜發了一場高燒,如今退燒了卻忘了掉進蓮花池的事情,還是扒著門框,對那些從蓮花池飛來的蜻蜓很感興趣。
我發誓再也不會讓他離開我的視線了。
十月廿五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