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說云苓正在用一個個硬紙袋包裝他的畫稿,桌上放著很多信紙和郵票,隔了一會兒,它又說阿桂正在教他如何在信封上填寫地址,以及粘貼對應面額的郵票。
我的理性告訴我,我的孩子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我的感性告訴我,如果沒有那個須彌人,現在坐在他身旁手把手教他填寫信封,聽他訴說計劃目標的人應該是我。
可現實沒有如果。
飯桌上,我裝作不經意地問起他近期畫畫得怎么樣了,他抿著嘴隨口應付了我幾句,很快就放下碗跑回自己的房間了,只留我和長生一起嘆氣。
十月初五晴
窗外是個晴天,我把不卜廬上下的簾子全都拉開了,但屋內的氣氛仍舊壓抑。
我記不清這是云苓試圖偷偷溜出不卜廬了,他不明白為什么我不能體諒考慮他的心情,說他小時候一直生病,反反復復地生病,那時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出門看看,現在他病好了,能跑能跳了,最大的愿望竟然還是想出門看看。
我自知理虧,說不出辯駁的話,只能沉默地看著云苓,但這樣的舉動反而惹怒了他。
他開始崩潰地大哭起來,說我幾年前在他病好了之后就很少管他,讓他以為他只有病了我才會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有時故意只穿一件衣服躺在地板上,結果把自己折騰到發燒也沒見我回來看他,說我既然都決定不管他了,現在又為什么要把他鎖在不卜廬,問我是不是后悔把他撿回來了,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他
我怎么可能不喜歡他,我
看著他哭得紅腫的眼睛,我感覺喉嚨被什么東西掐住了,難以喘息。我想起了他小時候,他被除我以外的大人抱著就會這樣哭,哭得天昏地暗,而只要放回我懷里拍一拍就不哭了。
現在我竟成了致使他淚流不止的元兇。
即使我心如刀絞,但完全沒法向他訴說一切的真相,能做的只有抱住他,蒼白地重復著一句“對不起”。
他還這么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少危險等待著他,不知道只要他一天還靠魔神的
力量活著,就會有無數麻煩找上他。
師父還在的時候,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沉玉谷有農夫撿到了一塊仙家寶玉,本身沒有罪過,卻因身藏至寶招致了無窮無盡的災禍,直到搭上了他的性命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我很早之前就把這個故事講給云苓聽了,但他只當是個尋常的睡前故事,我又無法向他解釋他到底懷揣著令多少人如癡如狂的寶物。
因為就連我自己也在這癡人之列。
十一月十九晴
這幾天,云苓還在同我生氣,把門關得緊緊的,不肯吃我端到門前的飯,也不肯拿我塞進門縫的字條,全靠阿桂從隔壁窗給他遞吃的。
長生常常感慨,如今在云苓眼里,整個不卜廬只有阿桂是站在他那邊的,但我實在太想見他了。
那封來自稻妻的回信就是阿桂今天中午從郵局取回來的,本該由他交給云苓,但被我中途截了胡。
我小心將回信塞進了門縫。就像我想的那樣,它沒有遭到與字條相同的冷遇,露在門外的那半截不一會兒就失去了蹤跡,隨后是門內傳來的難以抑制的歡呼聲。
門打開了,我日思夜想的孩子沖出房門,給了門外的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從他亮晶晶的綠眼睛里看到了激動、興奮,結合我所了解的信息,或許其中還有作品被認可的喜悅。
他是我的孩子,哪怕他沒有做出一番成績,只要他是一個善良的人,我都會為他驕傲,何況他做出了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