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在萬文集舍附近的小面館找到了他,他渾身濕漉漉的,縮在角落吃著一碗已經不冒熱氣的清水白面,寧可用筷子將早已坨了的面條戳碎也不愿抬頭看我一眼。
他不愿回不卜廬,可我也不能任由他靠這一碗面在面館對付一晚,于是找到了紀芳,懇求她裝作偶遇的樣子給云苓一個住處,住宿的費用我會加倍地付給她。
紀芳對云苓一向很好,答應把店面二樓的小閣樓收拾出來,但不肯收我的摩拉,只勸我孩子大了不用看得這么緊。
類似的話夜蘭也說過,那時我沒聽進去,最終落得了這么個下場。
這半個月里,云苓只回來過一次,不聲不響地低著頭走進不卜廬,除了一疊畫稿外什么都沒帶走。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場雨停后就該降溫了,不知道他現在在小閣樓里冷不冷,吃的好不好,大大小小裝了好幾袋東西想托阿桂給他送去。
長生看不過眼,說我簡直把阿桂當馱獸了,嘀咕云苓在紀芳那里哪能比在不卜廬吃得差,我想想也是,于是拿走了里頭的幾袋果干,只送了些摩拉、被褥與衣服去。
我忘了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漸漸不把不卜
廬稱作家的,但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小時候在街上逛累了要我抱,縮在我懷里問我什么時候回家。
十一月廿七晴
明天就是云苓十四歲的生日了。
過去一周的時間里,我上街訂了蛋糕,還照著長生阿桂前兩天湊一塊寫下的單子,訂了很多他愛吃但我平時不讓他吃的甜點。
一桌子菜也是提前訂好的,走遍璃月港幾家有名的飯店,唯獨琉璃亭的天樞肉最是難買,每天只賣十份,排隊早排到一個月以后了,還是我出五倍的價格才從黃牛手上買到了明天的名額。阿桂告訴我這叫饑餓營銷,很貼切了。
把菜準備妥當后,長生說它總覺得還缺點什么,想了想,問我自己不動手做道菜嗎,我說云苓不愛吃我做的東西,它說有的,卷了顆日落果暗示我,于是又風風火火地跑去買齊了做清熱降火湯所需的食材我知道冬天不太適合吃這個,明天得記得少放點性寒的清心,多加點糖。
至于禮物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的,我托曾經合作過的商人從楓丹帶回了許多畫具與顏料,我們都不懂哪些是最好用的,但買最貴的應該錯不了
好了,先記到這里,我得再想想還有什么是忘了準備的。
十一月廿八陰
他沒回來,直到文心豆腐湯上浮起的凍油擋住了蛋糕的倒影,也沒有回來。
我忍不住去萬文集舍找他,紀芳卻說他出門了,這會兒不在。
他還會去哪里我毫無頭緒。他的世界一定很精彩,但對我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我爬上窄窄的梯子,把禮物放在閣樓門口,想推開一道縫隙看看他平時住的環境,可惜大門閉緊,什么也看不見。
這是他第一次沒在不卜廬過生日。
長生勸我要學會習慣,說他總要長大的。
我不想他長大,長大了,就會把我關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