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修建的居民樓格局老舊,盡管是白天,但樓道里依然半明半暗。
老郭家的房門虛掩著,沈司星推門進去,客廳沒開燈,比外頭還要昏暗,收音機在播放蘇州評彈,咿呀咿呀,空氣滯重,氤氳著傷感、懷舊的氣息。
“郭老師。”沈司星小聲問好。
晏玦躲在沈司星的襯衫口袋里,探出乳黃色的小腦袋,剛唧了一聲,就被沈司星摁了回去。
“來了進來坐。”老郭從博古架后側身出來,手里端著一只相框,在用紗布小心擦拭。
老郭身板素來硬朗,可自從出了發娑婆那檔子事,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消瘦萎靡。他低頭看向亡妻的遺像,眼神中流露出懷念與一絲悵惘。
沈司星抿抿嘴,心里有些愧疚,他的師母化為厲鬼,變成了發娑婆,如今正在系統背包里躺著。
這可不能讓老郭知道。
“桌上有新買的椰汁,你們小孩兒就愛喝這個,我女兒小時候也喜歡。”老郭放下遺像,笑聲依舊爽朗洪亮。
沈司星舒了口氣,道一聲謝,接過一盒椰樹椰汁,雙腿并攏坐到沙發上,姿態有些拘謹。
“說吧,有什么事要問我的這么熱的天,大老遠跑來也不嫌熱。”
沈司星咬著吸管,躊躇了一會兒,才開口問“老師,我想請您幫我打聽打聽,您以前的學生里有沒有需要處理那方面事情的人”
一開始,老郭沒反應過來“哪方面”
沈司星瞟了一眼遺像,又低下頭,去摳沙發坐墊上的流蘇。
老郭啞然,想起那天晚上在他家發生的一切仍然心有余悸,但是
“沈司星,你還記不記得你是高三的學生啊有點要高考的自覺好嗎你要是不想考大學,現在就跟我去教務處退學,明天我就介紹你去工廠擰螺絲。”
老郭把沈司星劈頭蓋臉一頓罵,沈司星也不辯駁,垂著頭任他罵。沈司星的發絲蓬松柔軟,老郭只能看到他的發旋,還是逆時針的
真真是反了天了。
“咳咳咳。”老郭端著罐頭玻璃瓶改的水杯,里頭泡著胖大海,數落到口干,喝一大口潤潤喉,火氣歇了一半。
“你要是生活費不夠用,就去問你爸要,他要是賴著不給,老師打電話幫你催。”老郭正色道,“實在不行,學校給你想辦法,再不行我給你錢,當老師借給你的好了。欸,哪有讓高三學生去打零工的道理”
沈司星抬頭,臉只有巴掌大,下垂眼圓鈍鈍的,瞧著可憐,仿佛無論他做什么總有苦衷。
“我已經成年了,我爸他不給我錢,也有他的說法。”沈司星神色倔強,雙拳置于膝頭,“我不想麻煩學校,也不能總是麻煩您。您親眼目睹過我是怎么處理那些東西的,郭老師,我有分寸,一定不會影響學習。”
“分寸”老郭大為不滿,“你最大的分寸是現在回家把數學卷子做完,周一我回學校親自給你
批,錯一題加練一張。”
說完,老郭把沈司星趕出家門,連晚飯都沒留。
回家路上,晏玦嘎嘎樂“我當你有什么把握呢,唧。要不你擺個攤,把鹿蜀皮賣了得了,記得立一塊紙板,專治不孕不育。”
“然后被城管抓走嗎”沈司星斜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