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獅子頭轉過來,武將垂目看向城樓上瓜子兒大小的沈司星,結巴道“你,你閉嘴,這是天庭與酆都的官司,豈容凡人置喙”
沈司星咽下喉頭的一點腥甜,杵著桃木劍,支撐住微微搖晃的身體“將軍,您想仔細了,在場的不止有
天兵天將,還有酆都的陰差鬼吏,孤魂野鬼。咳,同一件事在您手中卻有兩種不同的結果,說出去多不好聽,不知道的,還要以為您對酆都大帝有私仇。”
武將一口氣哽住,沒喘上來“我”
他不當場拿下孟婆,一是看在對方資歷深,修為高的份上,不是陸廷川這種一千多年前才冒頭的家伙能比的,二是不想再讓地府摻和進來,將事情搞大,到時候幽冥三方勢力鬧騰起來,可就不好收場了。
但是,正如沈司星所說,即便孟婆沒能直接炸毀酆都鬼門關,同樣的罪過也不能當眾搞兩套審判標準,天庭自詡大公無私,傳出去怕是名聲盡毀。
更要命的是,上面追究下來最后黑鍋怕是要讓他來背。
武將揪緊坐騎獅子的鬃毛,回頭與屬下商議,半晌,高聲道“我看啊,此事多有誤會。你們幽冥三家的明爭暗斗,天庭不好偏幫一方,但也不能放任不管。不如這般,我去天庭回稟,暫且撤了陸廷川的罪名,命他在酆都閉關自省。孟婆,欸,你也早些回去地府跟秦廣王那老兒說說,多大年紀了,還跟三歲小孩兒一樣置氣”
說罷,領著黑壓壓一片的天兵天將們退入云層深處,轉眼兒就沒了影子,濃云散去,露出絲絨般的夜空。
恐怖的靈壓散去,眾鬼肩頭一輕,心頭一松,不約而同地長出一口氣。城中孤魂野鬼們見狀,無不拍手相慶,爆發出一陣陣歡呼。
沈司星站在城樓上,與城外的孟婆遙遙相望,稍稍點了下頭,算作道謝,見孟婆踏上一條小船,順著黃泉水流離開,便領著陰差們回到帝宮。
剛踏入正殿,沈司星就小腿發軟,整個人往下滑,嘴角沁出一縷縷鮮血,滴答滴答,落在青石磚上。
一眾陰差手忙腳亂,又是找藥又是叫醫生的,聽從黑無常的安排,把沈司星安頓到陸廷川的寢宮。
幾個陰差要把他往龍床上放,另幾個陰差卻說不合適,兩撥人馬眼見著要吵起來,卻聽寢宮角落里那個跟著沈司星一起來的凡人說“沒什么不合適的。”
陰差們想想也對,陛下不是這么小氣的人,遂安頓好沈司星,吹熄鬼火,讓晏玦負責照看,有什么情況叫一聲就是。
沈司星陷入睡夢中,眼皮沉重,無論如何都睜不開,即使在夢中也感到一股難言的疲憊。
他做了一個夢,夢里他走在山路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夜里黑漆漆的,山風肅肅。
他背著一個背簍,里頭很沉,隱約能聽到嬰兒的哭聲。
“媽媽”
沈司星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握緊背帶時,被毛刺扎破皮膚的刺痛感,還有嬰兒沉沉往下墜的感覺,還是讓他生出一絲怪異。
背簍里的嬰兒越來越沉,重若千鈞,背帶勒住沈司星的肩膀,拽著他往后仰。
沈司星回過頭,被身后的景象嚇了一跳。背簍里的確有一個小嬰兒,可嬰兒渾身皮膚青紫,不似活人。
而在他身后,山路斷開一截,半步之遙便是萬丈深淵。
正殿一片死寂,蠟燭上躍動著熒熒鬼火。
一道高挑的身影拾階而上,目標明確地走到御桌前,他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方才壯起膽子,拿起桌上的鬼璽,登時被鬼璽中蘊含的陰氣鉆入骨血,心生寒意。
下一剎,更陰冷的寒氣浮上心頭。
一道溫和的聲音從龍椅后方響起“我原本在猜,泰山府君這回又搭上了誰的線,原來是你。”
燭光搖曳,照亮御桌前后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也照亮了握住鬼璽的那只油光水滑的翅膀。
雞腳神大駭,瞪向端坐于龍椅上的那只白色獅子貓“白無常不,不對,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