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慶正在寫簡歷。這家公司本身在地下,不大的訪客室里,空氣中飄著石蒜花的絲絲氣息。
簽字筆尖在紙上摩擦,沙沙輕響,但瞬間被屋外模模糊糊的持續叫聲掩蓋。
鐘慶那張溫和的臉上沒有表露太多煩躁。吵很正常,許多雜志社掛靠傳媒集團,還會出影像作品和音樂。現在先鋒藝術挺流行,連他公寓樓下的看門保安都喜歡聽海豚音。
在桌子旁邊,立著個鉛灰色的鐵質書架,一排靈感創刊號整整齊齊插在最頂上。
鐘慶寫完簡歷,在“確保簡歷內容屬實,虛構者將承擔重大責任”的后面簽完字,就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過刊來。
看往期雜志,是面試一家雜志社的必要步驟。只有看了過刊,候選人才能了解雜志的選題方向、文風傾向、稿件的篇幅與來源,接下來才方便溝通。
“啊好痛好痛我不要下地獄我會做善事的”
外面又冒出一聲足以鑿痛天靈蓋的尖叫。
鐘慶微微皺眉,這家公司專門弄個隔音辦公室,不然,會影響其他人工作。
定了定,他掀開雜志目錄頁,但馬上便懷疑自己看錯了什么。
又翻了幾頁,一道刺眼的圓珠筆印劃在其中一頁,頁碼處還有幾個血指印。
鐘慶來靈感雜志面試之前,在另一家雜志社做了許多年的編輯。
頭一開始,效益還可以,但雜志辦得越來越慘,熬到今年,可以說是茍延殘喘。今天上午,主編在晨會上給大家鞠躬道歉,說他們不得不停刊了,當日就得馬上清場。
實在是太過突然了,雜志社同事們怨聲載道地收拾工位、拷文件,又一起坐電梯,去地下庫房。庫房里有不少雜志過刊,反正主編也不要了,大家干脆決定拿出來賣廢品,多少有點兒錢可以收收。
站在電梯角落里,鐘慶放空了目光,心想,實在是不知道,自己應該去找什么新工作。
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忙忙碌碌地寫雜志稿,從來沒有時間給公眾號寫稿,更別說給廣告公司寫寫文案,一直是個最底層的小編輯。
想著這些事情,不知不覺間出了神。等回神過來,電梯只剩下他自己。
雜志社的庫房在1樓,同事們竟然都走了,沒有誰想起來,少了這么個人。
現在到了幾樓了他把眼睛移到電子屏幕上。
16樓17樓淡藍色的數字正在清晰跳躍著,電梯也確實正在緩緩勻速下行。
鐘慶
他哭笑不得這電梯壞了。大廈最多只有3樓,哪里冒出來個17啊
鐘慶趕緊把按鈕上的所有按鍵都按了一遍,又戳呼叫電梯報警。期待地拿起話筒,對面什么動靜也沒有。摸摸兜里,好嘛,手機也沒電了
幾息之后,一股涼風像觸角般,從電梯門縫探了進來,電子屏幕顯示到了18樓,停了,門自動打開。
暗紅色的光芒魚貫涌入,包括那空調開得過足的冷氣,也更加明晰了。這儼然也是一家公司,鐘慶走了出去,準備先找個員工,告訴他電梯故障情況,再讓他幫忙聯系大樓物管。
這家大廈雖然不大,但鐘慶沒有去過其他樓層,是第一次來這里。他好奇地打量著。
深色的原石地面,上面有著暗赭色花紋。電梯門外,兩從高大的血紅石蒜,也便是傳說中的曼殊沙華,散逸著淡淡的甜香。
左手邊,便是公司的來訪區墻面。一般來說,這種墻面會懸掛人物照片,比如省長來訪、名人參觀、明星合影,用以表現,這家公司很受社會重視。
這家公司也掛了滿滿一排相框,但都是菩薩。全跏坐的,半跏坐的,立像、臥像等等或怒目、或慈悲,栩栩如生,宛若真人演員扮就,還有清晰的眼睫毛。
南海紫竹林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坐在一朵鮮艷欲滴的蓮花上,鐘慶確定,蓮花附近還有一截看上去脆生生的藕。
在墻面盡頭,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靈感集團。石碑旁有個寬大的木桌前臺,空著座位。
里頭的飲水機正咕咚咕咚地冒著泡,水桶上貼著一張紙條,寫了一行讓人不明所以的字唵嚩悉波羅摩尼莎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