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舊宅。
褚瑤曾在這里住了三年。
陸家闔家搬去京城前變賣了不少田宅鋪子,但唯獨留下了這座舊宅,畢竟陸家的根在這里。
曾經的員外府,一座三進四廂的宅院,門上懸著的巨匾上仍是“員外府”三個大字,兩側卻已掛上白絹。
陸家的管家在門口與前來吊唁的人把臂交談,見是她來,倒也沒多說什么,便將她迎了進去。
廳堂前的那棵海棠樹已不復半年前的勝景,那時她便是在這棵海棠樹前,瞧見了三年未曾歸家的陸少淮。
廳堂中坐著幾乎哭干了眼淚的陸夫人,和神情麻木的陸老爺,陸家大郎和陸明芙與親戚朋友一起,則各自安慰著他們。
偏廳原本是花廳,如今改成了靈堂,褚瑤進去吊唁,那口金絲楠木的棺槨就停放在正中偏西的位置,靈座之上懸掛著陸少淮的魂帛,用的是他曾經穿過的衣服,而非是畫像。
褚瑤想到那會兒在食肆中客人談論說是太子也會臨奠,想必是因為陸少淮與裴湛的容貌相似,所以才未懸掛他的畫像。
目光緩緩落在“陸少淮之柩”的銘旌上,褚瑤才終于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不在人世了。
先前他幫自己許多,不論是京城中她被人擄走的那次,還是在清州時他幫自己拿到配方一事,還有回到綏州后,他幫她引薦邱老板,甚至新鋪子的名字都是他幫忙想出來的
她總說日后有機會一定要報答他,想著日后生意好了,賺了錢定要備一份厚禮答謝他。
他也總說不必報答,說朋友之間不需要計較那么多,況且能幫到她,他心里也覺得開心。
甚至他曾經與他說過兩次,說他虧欠她,想補償她。曾經她也有兩次機會問出那個答案,只是那兩次見到的都并非他本人,所以那個答案,想必她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了吧。
如今自己能做的,除了吊唁與賻贈,竟再無其他。
眼淚止不住的滑落,她為自己失去了這樣好的一個朋友而難過。
她知道陸夫人一直不喜歡自己,所以她也不能像其他來吊唁的人一樣去廳堂安慰陸夫人,也暫時沒有資格去打聽陸少淮究竟因為什么事情離故,只能日后再慢慢打聽。
她原是想直接離開的,經過廳堂前時,忽然瞧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丁家嫂嫂竟也來了。
被她瞧見的同時,對方也看到了她,片刻的怔忪后,對方附在陸夫人耳邊說了什么,陸夫人便也跟著看了過來。
隔著去冠素衣的眾人,褚瑤與陸夫人遙遙相望,她微微俯身見禮,這便要離開。
只是沒走多遠,陸明芙便追了上來。
“褚娘子,我娘想和你說會兒話”
褚瑤有些遲疑。
當初她離開陸家時,與陸夫人鬧得并不算愉快,甚至陸夫人一度想把陸明姝嫁給裴湛,后來她也果真在宮里見過陸明姝,只是沒多久,陸明姝便被送到通州的
皇家寺廟中了,陸夫人的算盤也便打空了。
不知道眼下陸夫人忽然要見她,是要與她說什么
雖然有些不解,但死者為大,看到陸少淮的面子上,他的母親想要見她,她也不該拒絕的。
于是褚瑤與陸明芙一起回到廳堂,心中暗暗想著,就算是陸夫人朝自己發難,說些難聽的話,自己也便忍了。
可讓她意外的是,陸夫人并沒有要為難她的意思,甚至她方至廳堂,陸夫人便站起身來,主動拉起她的手,那雙哭得紅腫干涸的眼睛滿是悲傷地看著她“阿瑤,你來看少淮,他在天有靈,一定十分開心”
“陸夫人,請節哀。”她既過來了,見對方也并無惡意,便試探著問了一句,“陸夫人,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陸郎君怎么突然就”
陸夫人握著她的手,長長地嘆氣“前幾日少淮與太子殿下一同從綏州返回京城,途中遇到刺客,少淮他為保護太子殿下周全,便以身誘敵,最終、最終我的兒啊”陸夫人哭不出來,心卻在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