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皇帝,哪怕屢遭劇變,對權力的絕對控制也仍如本能般,與生死牢牢綁定。
有諸侯意圖謀反,沒過多久被悄無聲息地抹了脖子。
有富商與朝中武將來往過甚,很快便被另一派文臣往死里彈劾。
宮外的一切信息匯聚成織密成千的網絡,每一分毫的動向都在他的掌中緊握。
唯獨來自后宮的情報,聽得蕭世錚眉頭緊皺。
先前監察顧心清的密使過來匯報,說顧心清與姜太醫嘰嘰咕咕說了好一陣子鳥語,也聽不懂到底在講什么。
蕭世錚想了又想,估計這都是什么嘲弄自己的妖法,吩咐把圍繞朝星樓的耳目都一并撤下。
顧心清漠然離去已是莫大的奚落,他身為皇帝反而被動成這樣,像個笑話。
每次想到顧心清就又恨又煩,蕭世錚簡直想把腦子里關于這段時間的記憶都統統剜掉。
但除了顧心清以外,后宮還有另一個異象。
甚至不用密探來報,蕭世錚都能親眼見證其中前后,看得如同天方夜譚。
那一頓鞭子抽完之后,錦昭容便是半死不活,昏迷在東宮里全憑湯藥吊著命。
這并不是稀罕事。
后宮死幾個女人很正常,蕭世錚并不會去記她們的名字。
難產死的,失寵死的,瘋癲死的,無非是拉出去埋了再納新的來。
可錦昭容要死了,什么就都不一樣了。
不僅是有上上下下的妃嬪送補品過去,還有許多人都搶著住在側殿,看顧她的身體,同她隔著簾子輕聲說話。
有段時間錦昭容奄奄一息地說不了話,脾氣最烈的黃貴妃竟然拿著話本陪了好幾夜,鬢發散亂地同她念書,一頁一頁地講話本里的故事同她聽。
后宮一直尊卑有別,妃子們性子各異,并非很合得來。
這些蕭世錚全都知道,也未曾覺得她們是玩物以外的角色位居正妻的皇后除外。
可錦昭容的孩子輪流去不同妃嬪的宮里小住,被或蒼老或年少的女人們抱來抱去,視如己出。
錦昭容住的小院子里額外栽了許多鮮花,有皇后送的芙蓉、昭儀送的芍藥、采女親手種的青菊。
每一天,幾乎每一天,都有女人聚在她的院子內外,絮絮地說著話。
蕭世錚本就因顧心清的事郁結在心,冷不丁發現這般荒謬的事情,像是心里有什么倏然裂開,噼里啪啦砸了個粉碎。
明明他也重傷在床,何況論地位論傷勢,也遠遠勝過那個名字他都記不起來的錦昭容
他是皇帝他是天子他是她們所有人的夫君
她們該敬他怕他,求他愛他,把所有的好東西都只送給他
錦昭容她算什么東西,她也配她做過什么,難道是施了妖法,蠱惑所有男女都為她傾
心不成
蕭世錚閉居在養心殿內,每一天收到相關探報時都要硬生生把紙箋揉得裂開。
好,很好。
他從不知道容淑妃會撫琴唱歌,不知道慎婕妤會南曲哄孩子入睡。
女人們在他面前都像個啞巴。
顧心清是禍世妖孽,仗著有法力傍身胡作非為,他的的確確殺不死他,甚至還有求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