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過了多少年,顏籟都會記得林鶴夢說這話的神情、腔調,甚至他呼吸的頻率。
他微垂著眼睫,那淡色微淺的金褐色眼眸盯著被他嚇得坐倒地上的小孩,半真半假地威脅“如果再被我聽到你們拿別人的名字開玩笑,我就把你們挨個收拾成小瘸子”
直到壞小孩被嚇得哇哇哭著跑走了,林鶴夢才收起了那副不正經的痞相,轉過身問她“有沒有受傷”
顏籟拄著拐杖,輕輕搖了搖頭。
“這里的小孩都欺軟怕硬,也沒有輕重,你如果隨便他們編排都不敢反抗,馬上他們就要圍著你一個人欺負了。”
“正常的,我沒有父母。”她小聲說。
林鶴夢哂然一笑,“沒有父母怎么了我也沒有父親,還沒有一個你那樣的外公。”
“但他們都不會欺負你。”她小聲說。
她記得那天是被圍堵在一條長長的小巷子里,能嗅到紅磚灰和塵土的味道,但更近的是他身上淡淡的衣皂清香。她仰頭就能看見一方天,白云厚重得像要落下來,他微微躬身站在她面前,肩背寬闊得仿佛連塌下的天都能全然扛住。
他看了看四周,走去墻角拾起一塊磚頭掂量了兩下,又走回來抓起顏籟的手腕。她一呆,那沉甸甸的磚頭就落在了她掌心里。
手腕被壓得一沉,她茫然地抬頭看著他。
林鶴夢說“以后再有人欺負你,你就用這個砸。”
顏籟驚呆了。她從沒被人教過這么“以暴制暴”的解決方式,就算是外公,也只會叮囑她被欺負了要告訴老師,而不是拿板磚拍回去。
她被嚇出了結巴,“可,可是,這會砸出事的。”
“被人欺負到頭上了,你還怕什么”
“啊”她呆呆的。
他蹲在她面前,痞痞地說“你還不滿十四歲,就算砸死一個半個的,也算他命不好,你覺得他們還能把你怎么樣嗎”
顏籟往后退了一步,“這這是不好的。”
“開個玩笑。”他勾著嘴角笑了,在她額頭上輕彈了一下,“別看太準了,朝著旁邊砸,嚇唬嚇唬他們就不敢了。”
顏籟想起他剛剛砸偏那一拳,側了側頭,“就像哥哥你剛剛用拳頭砸人那樣嗎”
林鶴夢挑起眉頭,有點意外她的觀察力,“膽子不大,眼睛倒好。”
說完,他將外套往肩上一撇,慢悠悠地走了。
顏籟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跟上他的步伐,“林林”
她“林”了半天也沒敢對他直呼其名,索性急迫道“我以后可以也叫你林哥嗎”
村子里的小孩都這么叫他。
他走了很遠,遠到“小瘸子”已經快追不上他的步伐了,他突然在巷口一頓,回應她“叫鶴哥。”
說完,他擺了擺手,頭也沒回地闊步走了。
顏籟蹦啊蹦,努力蹦到了巷口,林鶴夢的背影卻都已經消失了。
她抿起了唇。
鶴哥。
她在心里將這兩個字說了一遍。
說完,嘴角不自覺揚了起來,心底像嘗了一片云似的棉花糖那樣輕飄飄而又甜滋滋,沁入心脾。
“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