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
直到這時,顏籟終于隱隱感覺出了些什么,看看沉默不語的師父,她將疑惑問出了口“師父,劉主任,你們都認識我外公”
張敬回頭道“你外公就沒和你說過”
顏籟快走兩步到了他身邊,壓著旺盛的好奇心,盡量平和道“是說我外公的事嗎他都不怎么提以前。”
思量著,張敬緩緩說“他當過兵,退伍后轉業進了考古隊后來發生了一些意外,他就消失了。”
顏籟回憶著過去聽外公說過的話,“我知道外公退伍后進了考古隊,但是別的什么事,外公都不愛提。”
“那你父母的事,你知道嗎”這回是劉越問的。
她點點頭,“外公說他們是因為火災死的。”
雖然知道了,但她那時還太小了,小到還不能理解“死亡”的含義,對父母的印象始終只有朦朦朧朧的破碎畫面,連那場大災都沒了什么印象。
沉默了一會兒,張敬溫聲開口問“你想聽你外公以前的事嗎”
他難得這樣溫言溫語地同人說話。
顏籟緊緊攥了攥手指“我想。”
過往的故事隨著他的回憶慢慢展開。
“你外公轉業后,在考古隊干了十幾年,那時候盜墓賊膽子大,發掘的坑地,到了晚上就會有賊來踩點。那年有人打了盜洞,從幾百米外的地方一直往里鉆,有人發現了,你外公年輕氣壯,帶著我們一群小伙子就下洞去抓人”
那時候也是年輕氣盛。
四五個小伙子,什么也沒帶,拿著一個火把就往地底下鉆。
盜墓賊是天天在地底打窟窿的地撥鼠,領著一群人在里面不停地兜圈子。
顏籟外公那時候是領隊,也是來了火,領著他們一群人在盜洞口點了秸稈起了火,想用煙把人逼出來。
誰也沒想到,他們點火的地方,隔著一堵薄薄的土墻就是還沒發掘的墓室,裝了一地坑的易燃物。
陪葬品都是木制的,絲質的,他們發覺的時候已經燒了大半了,顏萬山是第一個跳墓坑里去搶救文物的,緊接著隊員們也下餃子似地一個一個往下跳。
火越燒越大,那盜墓賊趁機逃之夭夭,他們幾個卻被困在了火里。
眼看一群人都要困死在洞里了,顏萬山顧不上什么忌諱,把墓主棺材板掀開,幾個人扛著棺材板從火堆里沖了出去。
這一場火,燒毀了整個墓坑,燒傷了顏萬山,唯一的好消息是,盜墓賊迎面撞上來滅山火的警察,徑直就被逮著了。
原以為這件事最大的損失就是文物的破壞。
可是那年農歷七月中元節,顏家隔壁鄰居辦喪事,都去了殯儀館,家里卻點了蠟燭起了火。
原是怕白事沖撞了小孩,顏萬山的女兒和女婿將顏籟送去了顏萬山身邊,托他照看。夫婦倆人都在家,那場火越燒越大,周邊四鄰都逃出來了,唯獨他們沒有逃出來。
法醫鑒定了事故現場,火災只是意外,兩人都是窒息死亡。
所有人都勸老顏逝者已逝,讓他看開點,帶著外孫女好好過日子。可從那之后沒多久,顏萬山就辭去了考古隊的工作,再過了一段時間,他就徹底消失了。
劉越在張敬講述時補充了一句“小顏,你父母的鑒定報告當年是我出的。”
像是一柄時隔二十年的長槍一槍捅在了她心口上,她低下頭,終于遲緩地看見了血,感受到了痛。
陡峭的山路上,荊棘蕁麻叢生,兩位半老的老人一馬當先,為她折斷荊棘。
這條崎嶇狹小的山路外公領著她走過數百次,每一次都叮囑她
滿滿,不要回頭看,不要怕。
紅彤彤柿子都熟了,宛如一場漫野的山火,她茫然站在一條通往經久死亡的山坡上,久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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